九月二十日, 杜云安辗转接到宋师兄的信件,信上说他自己意外受了伤,受不住舟车劳顿, 只好暂缓行程。
这信被送去王子腾府邸, 门房上差的正好是银线的爹,他接了信立时就往总管房告假。
王家大管家王福不敢怠慢,连忙叫来顺儿的娘:“你去给你闺女送些东西罢。”
这信只过了银线的爹、顺儿娘、顺儿三个人的手, 连王福都不曾摸一下。这日掌灯时分,顺儿寻着机会将信给了云安。
云安还没机会告诉哥哥她做了凤姐陪嫁的事,其实何止这一件,与其他事情比起来这件已经是最微不足道的了。但写在纸上最不保险, 杜云安纵有万千话要告诉她哥哥, 也要暂且忍耐。
云安当然不会真相信宋辰师兄信上写的是“他自己受伤”, 这显然指的是杜仲。幸亏宋辰信中明言与性命无忧,才叫她微微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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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杜仲的伤病着实凶险。那日, 他才了上商船不久就突起高热,人都烧迷了。亏得宋辰警醒, 及早的发现之后,当机立断在扬州码头带他下船寻医。
彼时,扬州城所有的名医都被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请到府上救治其夫人,宋辰打听过方知这林夫人突于前日旧疾复发,病势汹汹, 只一日功夫竟已露弥留之相。
杜仲烧的浑身滚烫, 普通郎看过之后说他原本重伤未愈,又外感毒邪、内受风寒, 都不肯接手医治, 只说这等重症在扬州只有回春堂、孟芳堂、黎里轩三家各自坐镇的神医可救。宋辰无法, 只好带杜仲往林如海府上求医,幸而杜仲与林家有些渊源,林如海的心腹幕僚陈子微正代管林府外事,见状不仅请出最擅外伤的黎里轩黎神医医治,还留他二人在外院暂住下。
宋辰感激不尽,那陈子微却点着昏迷中的杜仲戏道:“如今已是第二回见他如此了,居然还一次重过一次!若再叫我们遇见下一次,管由他自生自灭罢。”这话既是劝说亦是告诫,近日因东翁林如海之妻贾敏的事,叫陈子微恍生‘人生苦短、惜福惜命’之感,实在看不过杜仲这等轻忽性命之人。
见这位陈先生误会师兄好勇斗狠,宋辰却不好解释原委。但金陵离扬州何其近也,诨名金陵毒霸王的甄家三房独子甄瑳溺亡的消息当日就由底下人报给了陈子微。陈子微何等聪明之人,立即便联想到伤口泡水致使高热昏迷的杜仲身上,这位“林家诸葛”当即抚掌大笑:“好!好个快意恩仇的英杰!干净利落!”
林如海眉头深锁,才进书房,就听到这声,不由道;“子微?”
陈子微便把金陵探子的信件与杜仲伤重求医的事情俱都说了,连林如海这等清曜君子都道:“死得好!”甄家这三房父子行事百无禁忌,最是阴毒,甄应嘉借这二人的名头不知掀了多少风浪。
“夫人那里?”陈子微迟疑的看林如海。
林如海神色黯淡,眼眶微红:“夫人入口的□□虽极少,但毒性太过猛烈,只这几日的事了……”
陈子微恨道:“甄应嘉欺人太甚!”
“事到如今,我家与甄家已然势同水火,倘若夫人…过世,甄家毒害女眷就成了事实,我唯恐他见已越了世家底线,索性不做不休,再牵连到我那孩儿。”官场如战场,官员们尽可机关算尽斗生斗死,但都有默契祸不及妻儿,尤其世家大族相互联姻关系复杂,更是如此的。
这次是贾敏替林如海挡了灾,那本是林如海每日养身的汤药,下人错送到了正房。这林家重养生,家里的主子每日都有自己的养身汤,贾敏见下头偶然送错了,也没在意,稍稍勺了两匙尝了下林如海服用补汤的味道就叫撤下,可谁知这两口汤怎的就变成那催命的阎罗了呢?不到半个时辰,贾敏兀的腹痛如绞,林家供奉的郎中尚未及到正房,贾敏就呕出一口黑血来。
可见剂量之大,是要叫林如海喝下补汤顷刻就死的。
这件祸事的起因正是两淮盐道话事权之争,林如海苦心经营才勉强维持的平衡之术戳到了甄家的肺管子。
“两淮盐商以八家为首,甄家已笼络其三,只需再得其一,就能扼住盐道咽喉——纵然东翁也无力回天了。根据咱们查到的:那五家里,黄、江两家是三殿下的拥趸,马家看好四殿下,只剩下李、程二家不曾站队,这其中程家是在三、四两位殿下摇摆不定,唯有李家可做文章。李家虽因后继无人略显衰颓,但只要甄应嘉将其收入门下,立即就能改变形势——毕竟现在黄、江、马三家虽在您的调和下联合了起来,但马家与另两家其实各为其主,内里矛盾重重,以三敌四,实在令人堪忧。”
陈子微继续道:“若李家倒向甄应嘉,程家此后不管选三殿下还是四殿下,都不再能影响大局,他已成弃子。”
林如海颔首:“选择三殿下,这边联盟之中唯独马家一个四殿下麾下。纵然有我协调,恐怕马家也不敢结盟下去,否则那三家必然先联合起来吞下他,再合力抗衡支持六皇子的另四家。商人重利,不外如是。”不管投靠支持哪个皇子,盐商们首先考量的是扩大势力赚更多的钱。
“程家若支持四殿下,盟友里头两两对峙,只怕朝夕间就分崩离析。”盐商们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