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端详过,上头贴着朱红笺子,有“丹栀逍遥丸”、“普济消毒丸”、“玉屏风丸”等等六七味成药丸子,有两味贾母看着名字眼熟,原是贾家也有差不多的丸药,只不知哪个效验更好些。杜云安将瓷瓶下面压着的那张写明什么药丸治什么病症的纸念了一遍,凤姐才叫她退下。
贾母盛赞熙凤友悌,凤姐笑道:“一家子的兄弟姐妹,况且他们几个还是我眼见着一点一点长这么大的,怎么疼都不为过。但凡我有的,什么不肯给他们呢?”
贾母就笑:“我正有个心思想告诉你呢,先前只恐怕你不舍的,这会子你既然如此说,我可就当真了!”
“前头云安丫头在我这儿小一个月,她的人品才干我无一不爱,况且最难得的有一样儿是这孩子知书识字,我家里的丫头们在这点上再没有能及得上的。我私心里想着,你宝兄弟屋里正缺这样一个人,比他屋里的丫鬟能劝他读书功课,又比外头的书童小厮细心知冷热,既能使宝玉多用心在正途上,好让他老子也少些训斥,又不至于督促太过累坏了他。”
“只不知你舍不舍的。”
凤姐忙笑道:“舅太太将云安借我使,本就是因我在文字上不大通,她辅帮我两年罢了。如今我这里诸事都入行有了章程,我还正愁小用了她,辜负了她这些本事——宝兄弟若缺这么个人,只待问清她愿不愿意,尽可应她自个的意愿到那里帮着照料。”
王夫人见凤姐就要叫过杜云安问她愿不愿意,情知此时不拦着就来不及了,忙笑道:“老太太说的很对,凤丫头也大方。只是宝玉那孽障牛心古怪,云安丫头此时过去他是千喜万愿的,只怕也能听她的劝说少惹老爷生气,可日后云安回舅太太那里去,又怎么办呢?倘若又惹起他那犯了左性,疯疯傻傻的又摔那玉,岂不白叫大家伤心,闹大了老爷知道,父子两个自有一场好恼气。”
贾母不以为然,她已知道云安很受李夫人宠爱的事,也知道李夫人说过一二年仍叫她回去的话,可这老太太看来,不过是李夫人的托词,她疼爱自己养大的侄女儿,一气陪送了四个大丫头还不足兴,又巧立名目塞进来一个——贾母自为只要自己开口讨要,李夫人没有不把杜云安给自家的道理。
贾母不信,可王熙凤却信李夫人是真有些疼爱杜云安的,许是有些人之间天生有点前世缘法在,反正王熙凤看不出自己的婶娘有作戏的意思,况且更没有作戏的理由呐。因此王夫人的话说出来,倒叫王熙凤生了些悔意,悔不该没考虑周全,忘了宝玉的痴性子。
倘若日后为此闹将起来,他又摔他那命.根子,杜云安倒是施施然离了这里,可她就坐蜡了,老太太和姑妈面上不说,心里也会怪罪。
贾母叫王夫人的话引得也想起那日甄家的二姑娘来府里请安,宝玉见这位姐姐生的比家中所有女孩儿都好,本来高兴地什么似的,到这位二小姐告辞时倒也没有很难过,只问他保母这等不俗的姐姐有玉没有。谁料李嬷嬷只说了一句“不是谁都跟哥儿似的有这么大福”,就惹得这小祖宗跳脚擎着那玉又摔又砸,几乎把家里人活活吓死——偏偏那位甄二小姐是因议亲才进京的,她的亲事虽还未流传出去,像贾家这些老亲已听到了风声,极为不俗,正是北静王爷将来的正妃人选!
好容易才安抚住这小祖宗,又特特封了下人的口,这件祸事才没闹大了。饶是如此,宝玉也病了半月,叫他的业师又向老爷告状说他惰懒,惹得他老子又不自在了好一阵。
贾母和王夫人都信是因摔了那玉,才叫贾宝玉病了的,更深信那玉的灵性。他小孩儿一个不知轻重,因此贾母和王夫人看的极紧,不许有人招他犯痴病。
贾母此时要来杜云安给宝玉的心不由得也淡了,因她老人家心想,宝玉有那块玉傍身,自然日后有造化,既如此,且不必太迫他用功,如果因此伤了那玉,反倒得不偿失,悔之晚矣。从这时起,贾母原本还有一点儿叫贾宝玉上进的心思全收了,她自认定了宝玉日后有天定的大造化,在造化时机到来前逼他上进或许弄巧成拙违拗了天意呢?于是从此之后只一味娇惯溺爱他,还拦着贾政等人教训导正贾宝玉。
因此贾母便拍胸口笑道:“还是你太太想的周全,况且我们也不知道云安丫头怎么想的,倒一厢情愿起来了。”
凤姐也要个台阶下来,因而叫杜云安:“云安过来,老太太问你如何想的呢?”
杜云安笑道:“其实先前我跟平儿说呢,说我是二.奶奶这屋里吃白饭的那一个,月钱赏封儿从没少过我的,可我为二.奶奶做了什么呢?就算先前在老太太这里,老太太看在二.奶奶的面上,那也是尽疼惜了,满屋里找不出一个比我还闲的,我怪臊得慌的,求鸳鸯姐姐分派些活我做,谁知姐姐说‘老太太早就说了不教累着你’——宝二爷养在老太太这儿,也没有半点忙要我帮呐?若说为着读书用功,也实在不敢应承,我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宝二爷读的是正经书,我认识那圣贤文章,可那圣贤文章不认我呀!”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凤姐指着云安的鼻子笑骂:“胡说!你胆子越来越大,都敢拿着圣贤书说笑了!”
云安抿嘴只笑:“它都不认得我了,必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