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如今这些老亲日益凋零,咱们家里也久未住过亲戚们了,叫宝玉他姨娘兄姐来了只管住下,不要见外往外头去住。”
贾母人老成精,况且思虑外孙女来时亦多要仰仗她舅母照料,便也不再提命贾琏去通州接黛玉的事。
王熙凤一手调和了难题,又更亲昵奉承贾母,以缓解当日教贾母不虞的舛误。
只是一连几日贾母都淡淡的,许是因贾敏的事提不起精神来,对熙凤的殷勤并不太受用。这日,熙凤从贾母小厅出来,对平儿说:“老祖宗总是胃口不开,宝玉在时还能进两口,一旦他离了眼前,连茶都不怎么用,如此下去,可怎么好?”
平儿抬眼正瞟见杜云安从东厢房出来,因而冲着她的方向努嘴:“我若有法子早告诉您知道了,奶奶都束手了,指望我能想出个什么呢?不过有人或许可解忧——奶奶看看那是谁,她整日都在这院子里,可能有办法呢?就算没有,她许是知道些别人嘴里不告诉咱们的话呢。”
凤姐略想一想,便扬声叫住云安:“好丫头,我有话问你。”
“二姑娘可好些了?”
云安笑道:“已经大好了。”
凤姐疑道:“既然好了,如何不去老太太跟前儿,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不知二姑娘不在,一并连三姑娘四姑娘都不出屋子了。”
云安抿嘴小声道:“老太太说她连日疲乏,不教往上头去呢。又兼姑太太去了,我们姑娘带着三姑娘和四姑娘在屋里抄几卷《地藏经》尽心,这才几日都没出来。”
王熙凤听她这话,凝神打量一番,果然发现她穿着月白绫袄儿,外罩青缎子坎肩,下面系着条潮蓝色棉裙,连脚下蹬的都是松鼠灰绣鞋。一并头上手上戴的也都是些素净却不出格的绢花银饰。
王凤姐低头看一眼自己淡黄裙摆下露出个尖儿来的绣五色鸳鸯大红绣鞋,脸上也禁不住烧的慌,因嗔道:“我一时忙忘了,你们也不提醒我!”
其实并非忙忘了,而是王夫人的正院里没有发话,连老太太房里也并无大的改变,宝玉更是和从前一样的装扮,凤姐便不敢自专,只是略略拣了些雅淡的袄裙,只待林表妹快来时再计较。谁知在脚上露了这么大的痕迹。
“原是太太命老太太的院子里的人不可缟素太过,免得更叫老人家伤心,因此鸳鸯姐姐她们都没有立刻换下艳色的衣裳来,我们这些不常到上头去的也不敢太素,只是穿些碧色蓝色的,唯恐老太太偶然见了又勾起难过来。”
凤姐却暗想,老太太是长辈不用服丧,太太们年纪大了,本就穿的素净,况且她们是当家的主母,一时漏了也无人敢讲究,但她和琏二却实实在在该服九个月的大功的,怪不得老太太不受用。
因此忙要回丹桂苑换了绣鞋,命杜云安稍后往她那里回话。
不一时,凤姐从卧房出来,脸上已不露痕迹了,叫杜云安也叹服,心想这女子一旦嫁人,在婆家半年所长的心智比的过家中父母亲人殷殷教诲多年。
凤姐便将贾母不思茶饭等语说了,问杜云安有什么法儿能解这难题,或能引开老太太的注意也好。
“你自来比别人的脑子都好使,我想着你们这些读过书本子的人或者有别的见识,你若有想头,定要告诉我。”
杜云安想一想,好一会儿才道:“论讨老太太开心,谁也及不上奶奶您,可如今这情景也不合适。因此我和奶奶想的一样,只有引开老太太的注意才是法子。”
“哦?如何引开?老太太早已不理家事。”
杜云安笑道:“原也是我的私心,奶奶是自己人我才说的。”
凤姐笑道:“你只说就是,难道我还怪你不成!”
杜云安就道:“奶奶知道,我从前跟您在梧桐院,后来又来这府里的丹桂苑,奶奶待我们极好,我们住的极宽敞方便。如今到了二姑娘屋子里,许多人挤在一处,大小丫头们在一床通铺上,倒叫我十分不习惯……幸而姑娘极好,看在我是您给的份上,只要她乳母不在,五日里倒有三日让我和她一床睡……”
熙凤想一想果然如此。老太太的荣庆堂虽大的很,自成大三进的格局,前院后院不提,中间儿有五大间正房并东西厢房,两侧还跨着各十来间屋子的东西跨院,但两个轩阔的跨院都不住人,宝玉同老太太住在上房也宽敞,唯独三个姐儿都安置在了厢房里头。东西厢房各有四间,就算房子不小,也装不下三位姑娘并服侍她们的人,况且除了四姑娘惜春的奶母要一床哄她睡觉之外,另两位姑娘的乳母都要单隔出一小间来给她们住,府里惯来对奶过哥儿姐儿的奶妈子格外恩典。
“眼看林姑娘要来了,还有薛姨太太一家,听老太太的意思是不肯让亲戚到外头居住的,这一来,就来了两位姑娘——奶奶知道老太太慈爱,喜将女孩儿们养在膝下看顾,林姑娘自不必说,十有八.九是要留在身边养活的,咱们便只说薛姑娘罢。纵然薛姑娘有自己母亲照顾,可同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儿前后脚来的,老太太便不好厚此薄彼,要养活这个,难道就只当看不见那个吗?”
凤姐听到此处,指着杜云安对平儿摇头:“她说了这一轱辘的话,原来是怕又来两个小姐,更逼仄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