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费心交好上峰部下的后宅分不开——朝中难免与人交恶,可李夫人总能在后宅的交际中描补一二。
“这陈子微当年亦是有名的才俊,曾高中进士,只是生不逢时,但此人极有谋算,外甥认在他门下也不算亏了。”
“拜在陈家人的门下,还不如只是个镖局拳师的弟子呢!林如海若看好仲哥儿,但凡是他自己收下我也乐见,如何拜那甚么陈子微为师?”李夫人气道,她可不像王子腾那样想。早年陈太后还是皇后时,因先帝宠爱而弄权,惹得朝堂皇亲都侧目,陈家也煊赫一时。可陈皇后毕竟是先帝的第三任皇后,年纪差得太多,一朝先帝归西,陈皇后的显扬也随之落幕,陈太后空有太后尊位却被当今联合宗亲大臣一起架空,权柄尽失。陈子微虽是俊才,却没赶上好时候,眼见新皇不喜陈家,这人索性再不出仕。
刚说完,李夫人又摇头:“还是算了,林如海自身难保,仲儿这孩子也是,怎的叫他们哄了去。”
王子腾素知,再识大体有沟壑的女人仍旧是女人,只要是女人,就不要指望跟她讲理,因为只要她想,她随时都有理。
因此王子腾只说:“陈太后死了多年,那些事早已是老黄历。圣上近年来优待旧人广示仁爱,那些个被参革的旧员都准其起复候缺了,更不提早年间的那些没落世家,一一都又提拔启用了。”他压低声音:“况且当日陈皇后虽弄权,可当今也因她才压下其他王爷得了皇位,当今对陈家感情复杂——林如海敢收陈子微做幕僚,焉知不是圣上暗示准允的。陈子微辅佐林如海多年,只待林如海功成身退,陈子微的资历足够换一个前程大好的官身。”圣人是要将此人留着给下任皇帝施恩的,用陈家人来表示当年那些抄家治罪的旧事已经翻篇了,没落世家的旧人就能成新皇手中最好用的一拨,用旧人制衡如今的老臣,再警醒原本投在新皇麾下的新贵,新贵又同老臣相牵制……帝王心术,不外如此。
李夫人也算为外甥操足了心,听他这话又不解:“那这个陈子微如何又收了咱们仲哥儿?”仲哥儿虽好,可李夫人也知道在文人学士的眼中这孩子许是只比寻常武夫好一点子,远远比不上那些自小苦读四书五经的正经文生的。
王子腾对“咱们仲哥儿”这话不置可否,只耐着性子道:“世上聪明人何其多,陈子微佐助林如海多年都活的好好的,甚至近几年常闻他的声名,别人也会猜度内中事情,愿意拜入他门下的王孙才俊多着呢。只是陈子微若要图谋将来,便不能再触碰上头猜忌的那根弦儿。”
他大笑:“这人奸猾的很,认了两个武夫在门下,叫那些个自诩才高的世家公子如何肯再相就呢?”陈子微摆明了在说,若想入门,便要认两个武夫做师兄。天地君亲师,这要入朝做官的文人更讲究恩师和同门,与两个无根基的小子称兄道弟,有何助益呢?
“更妙者,他还打发弟子投身军中!”王子腾笑着摇头:“夫人也不必忧心他别有目的,陈子微此人六亲俱丧,宗族里的血脉也离得远了,他纵然有算计在里面,必然也是与哥儿投缘的,不然这些年多少好孩子收不得。据闻此人推崇黄老之术,喜讲缘法,哥儿拜入他门下,是人品能为入了他与林如海的眼了,是仲哥儿的造化。”
后来,王子腾得知杜仲身世,简直恨不得将今日的话通通都嚼稀碎吞吃进肚里,只可惜那时他纵然悔得肠子乌青,也于事无补了,倒叫个意气风发的一员重臣此后深恶痛绝‘投缘’、‘缘法’、‘造化’一类的说法,再听不得人家说一句这个,甚至还因此稀里糊涂的得了个‘务实’的名头。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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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杜仲自那日在荣府见了妹妹,紧着就设法打听清楚了杜云安陪嫁的始末。他深谢银线一家,留下了许多南货,才将虎子接回家中。又几日,外头一打扮利索体面的妇人自称是杜云安的远房婶娘,带了礼物上门求见凤姐跟前,请接杜云安家去几日。
王熙凤听说杜云安的哥哥竟然真活下来了,现已返京,不由的也替她高兴几分,又见她家如今也有了女眷长辈照顾,因此欣然允准,命杜云安家去住一日。
杜仲亲自驾着马车等在荣府角门外,那位妇人携她出来,兄妹两个两相一见,话都未来的说,皆已哽咽。
那婶娘将杜云安扶上了马车,笑道:“哥儿,那我便先家去了。”杜仲忙拱手道谢,送妇人上了一旁驴车。
“哥哥,那位婶娘是?”
“我在江南拜陈先生为师,陈先生听说咱们家里的事,说你在别家后宅,家中没个长辈不好来往,便修书一封令我拜会先生的族亲。”只是当时还以为妹妹仍在王家,交结陈家远亲,也是为了陈太太能进内宅向李夫人谈说替妹妹赎身的事。
回到家中,云安见杜仲已经虎子接了回来,忍不住又抱住亲香一会子,她如今大了,兄妹两个不好抱头痛哭,于是一个摸着虎子头,一个捏虎子的爪子,相对泪汪汪的。
“哥哥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这袍子是我去年做的,现在穿你身上倒空荡荡的了。”杜云安心疼。
“安安成了大姑娘了,就是这小脸不如从前圆润润的好看,连气色也大不如前,灰突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