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还暗自庆幸自己身世再复杂也没落到那副田地去——受前朝糟粕影响,那些人牙子为把貌美的女孩儿卖个好价钱,常会偷偷违反朝廷禁令给手里的女童缠足,用来讨好有些老爷少爷喜爱‘莲足’的癖好。
这缠足的雷没劈到自己头上,转眼间怎么又冒出个束胸的虐待**来?杜云安拧眉摆手,坚决不从。
梅月想一想,自家姑娘幼年就没了母亲,许是不知道这里的门道,只好忍着羞悄声告诉:“太太怕姑娘被保母掣肘,不肯留个人爬头上管着咱们,我原觉着好,可这会子倒不美了!姑娘已经及笄了,这一二年里太太必然要为姑娘相看亲事——可时下受人喜爱的……”
梅月羞的脸上几乎滴血,杜云安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时下受推崇的是那种平胸削肩、杨柳细腰的身形,说白了就是“丁香小乳”才符合大众的审美,纤巧不丰腴,能被‘一手掌握’的最妙——不仅大多数男人喜爱,就连女子也如此,尤其是做了婆母的人眼中,人品相貌都端端正正的才是正经媳妇该有的样子。比如杜云安,如果任由体态发展,说不得就被打倒‘妖妖娆娆、狐媚子’一类里去了,世人惯来有些根深蒂固的偏见,觉得这种美人儿天生难守妇道似的。
‘自家姑娘本来出身就差些儿,再放任身形,只怕难找到好亲事,就算太太给促成了,日后恐怕也不讨夫婿婆母喜欢。’梅月心想,她到底大几岁,心里已明白了些事情。这个好姑娘是一心替云安打算才肯这样说出来。
听梅月的话,杜云安恍然想起上辈子读书曾读到过民国时期的“天乳运动”,在这场运动之前,束胸布和裹脚布竟然可视为女德的准则要求,那些个身姿曼妙的女性常却被看成不正经和粗俗,那个时代都如此,更不提如今了。
古往今来,‘卫道士’们从不少见,只本朝民风比前朝略宽、女子的地位也高些儿的这点子事就不知引来多少学究的口诛笔伐,有一种人一边自己狎妓纳美妾,一边怪罪女人太美,妆扮太抛费,批判女子日渐骄奢放纵,恨不得将天底下所有女儿都踩在脚底下。
“……”杜云安自言自语:“理他们呢,一群脑子有病的!”
“姑娘说什么?”梅月问。
“好梅月,我不弄这个。”云安一笑,借用了位大师的话:“原本自然,何必害羞。”
不待梅月再劝,杜云安开始掰着手指说束胸对身体的伤害:“……闹得多病短命,何苦来。”
“你想想香菱的脚,如今虽放开了,可想掰正过来是再不可能了,她走长点路就脚酸,腿上还发肿。再与晴雯比比,香菱幸好没缠几年,晴雯四五岁就缠足,如今已不能放开了,恐怕一辈子就是那种颤颤巍巍的样儿了,听她说连站的时候长了,脚都跟立在刀尖上似的疼。大家看她壮实,其实细想想她生病的次数可不老少,只不过她常不肯示弱总是要强忍着的缘故。”
梅月想了半晌,到底觉着命最重要。云安见她还有些犹豫,便又加一把火:“薛大姑娘比我小了些许,如今就能看出这是个丰美的好人儿,人薛姨太太那里也没有弄这些呢。”
“薛大姑娘是丰盈些,可和姑娘还不同。”人家薛姑娘丰满的匀称,自家姑娘呢,贪的那点子嘴都长到不该长的地方了。
云安赶忙握她的嘴,不许她再扎人心了:“你躺下睡。”寒冬腊月里,睡一晚脚踏准得病了。
梅月敢对她说这些,正因云安一贯待她们好,这屋里的几个比起主仆来,更像一家人。梅月在外面躺下,这会子也放开了,因道:“姑娘自己不觉得,所以看不出来。自我跟你来了,冷眼看着,薛大姑娘未必没有这些困扰。她从不肯嬉嬉闹闹,一味的端庄有礼。平时看薛大姑娘的打扮,也竟往素雅里去。这未必不是因她容貌身姿有盛唐风范,不在时下推崇的闺秀模子里,便用端庄品格儿掩过艳美的容貌去。”
“其实依着薛姑娘的长相,她穿戴雍容华贵的衣服首饰才好看呢。”梅月凑过来又小声道,“薛大姑娘比这里其他的姑娘们都更……”
梅月哏住了,不知道如何形容:“林姑娘也聪明,论聪慧通透,少有能比的过林姑娘的——可薛大姑娘,我觉得是思虑的长远罢,已有了‘大姐姐’的模样,也更懂得人情世故。”
杜云安也不料梅月能说出这番话来,依偎过来笑道:“论心明眼亮,谁也比不过你!”
梅月脸上一红,赶忙道:“我又造次了!跟姑娘胡说些什么呢。时候不早了,姑娘快睡罢。”
只是两个人都睁着眼睛,忽然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杜云安想一想她见过的这些世无双的女孩子们,叹道:“咱们这些人聚在一起,竟没有个四角俱全的。各人的性格秉性,皆是因这上头来的。”
林妹妹比宝姐姐更鲜活,不仅有她天生一股灵气的缘故,更因林妹妹虽没了母亲,可她还有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父亲在,不需要为庶务外事操心。可宝姐姐呢,哥哥不光不顶用还总是捅娄子,她母亲还需得她扶持帮助才能掌住家计,便不得不早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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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直闲话到深夜,才不知什么时候靠着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