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国公府家生子的身份,他们乍起胆子也怪能唬人的。
到底东西庙街离宁荣街太远了些儿,因此杜云安等便在“金凤蕊”背后那条鸽子巷买下一趟民房,用极低的价格向自己人出租。这条巷子正好夹在两条街市当间儿,房屋低矮且狭仄,一个个院子最大的都才只十步大,杜云安买下此处本只想给大家一个落脚或临时过夜的地方儿,谁知本院里原本荣府的人竟忙忙的交钱租下,紧着就合伙收拾搬了过去——那时云安才知道这些人原本在宁荣后街的居处有多小多破,况且也并不是白住的,亦是每年要从家里当差的那人的月钱里扣除房租的。饶是如此,也是只有家里有能选上去当差的人才有资格住这条后街,所以这些家生子都很怕哪一辈子女没有能进府当差的,一家子就都无着落,只靠府里逢年节通放的年例,日子会越过越差。
跟凤姐回禀的两个婆子就是这种状况:她们老大年纪还不肯解事出去,也不敢替女儿偷偷盘算亲事,正因为她们的丈夫儿子没有差事,倘若她自个解事、当差的女儿嫁去别家,那一家子擎等着喝西北风罢——但如今好了,她们一家子都搬去了鸽子巷居住,护国寺和隆福寺就在不远,若是不安定了只管往佛寺里避去,料定无碍了的。
如此一来,岂有不对姑娘们感恩戴德的,姑娘们从前交代的事也时时留心办好。
但她们的话到了凤姐等人的耳中,熙凤和平儿先想着的却是:坏了!果然缺粮的事情飞快就传了出去,这两人赶上来,可不是听说要开平明楼的库了吗。
王熙凤不懂声色的四外一打量,戴着貂鼠卧兔儿的额头就汗涔涔的,果然有许多人都注意着此处的动静,还有不少探头探脑的。这杀伐决断不下男人的凤哥儿亦有些胆寒腿软,不敢想万一平明楼小库房只剩个底儿,后果会是什么样?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凤姐强自维持矜贵派头,淡淡道:“不用给她们,你们姑娘的吩咐,你们自己开罢。”
——直到真打开平明楼后罩的库房,熙凤才知什么叫“绝路逢生”!
满满的一仓房米袋子,隔壁房子里还存着不少如冬瓜、白菜、萝卜这样的蔬菜,另有风羊、干鹿、鲟鳇鱼、冻猪、银鱼、木耳黄芽这等辽东干货,亦有金华火腿、腊肉等南方风味。
“唉哟,咱们这是抄着了大户了!”凤姐满面春风,有心情开玩笑了,因低声向平儿笑道。
又纳罕问那两个婆子:“你们姑娘存这么些米粮作甚?”
“我们大姑娘、三姑娘……”一个婆子说顺了嘴,把在这院里自家的私话秃噜出来了,忙打自己的嘴,另一个赶紧笑道:“杜姑娘、林姑娘命叫采买送来的,二位姑娘说她们偏了咱们府上一年的份例东西,如今她两个既有了私房入账,再如此就忒贪心了,因此在下一年起就不要这里的份例,所有的都自己来就是——我记得恍惚是县君她老人家来的前几日,姑娘们命外面的人送来今年新下的秋粮进来。”
她这一说,王熙凤忽然想起老县君头次来做客的那日,杜云安问她说‘年下粮价要涨,官中粮仓要不要趁现在补一补”的话,心说:怪道那次忽喇巴说起这个来,原来是她们刚从外面买了米粮填仓。
“阿弥陀佛!”凤姐心里拜谢:“好妹妹,你可救了我一命!”
平明楼粮仓满的溢出来,许多人亲眼看着一袋袋的大米抬出来,都跟吃了定心丸似的,个个喜笑颜开。
上院的粮仓被塞得满满的,有人计算着,只要不糟蹋,这些足够支应一个月的。一个月后,外头的事怎么着也该平息了。
将那些反叛锁在柴房,又亲自分配了心腹和更多人手守卫,凤姐亲自又回过已得信了的贾母知道,老太太这才开怀。
贾琏在外院亦得了凤姐告知,因此命府里青壮:“都打起精神来,你们二奶奶说了,管保不让大家饿肚子!只我们有吃的还不算,还得提防那外头趁乱的人来抢来夺!好生守住门禁,事情过去后都赏上等封儿;日后府里上差空缺,亦先从你们家里选!”
毕竟管了荣国府对外事务几年,贾琏做事周全,当即就把所有丁口的姓名、家人都令写下来,叫他们挨个摁手印儿。有那机灵的就知道这不仅是功劳簿,亦是摸清众人家小的事,琏二爷暗藏的意思是:若起了坏心,连你一家老小也遭殃!
荣庆堂前厅里,凤姐挨着贾母给她捏肩捶腿,贾母拍拍她的手,叹道:“你当日说的极是,你的那大妹妹,果是个有福人!自她来了,别人不说,只玉儿和二丫头就越来越好……还有咱们这回又是得了她的济了!”
“若不是杜丫头与宝玉岁数差的大些儿,其实这等好人材我真不舍得错过。”贾母笑道:“惶惶小半月,我这朽木脑仁子了悟了件事情,这人呐,根基富贵是其次的,人品才智才是头一等要紧。咱们这样的家门,管他如何富贵,家当如何多,谁又稀罕了?宝玉那孽障,反而最缺杜丫头这种能守立支应事情的媳妇。你只看看这一回的事情,内里若不是有你,一大家子如何呢?内有你,前面琏儿也因此能撑起来,可宝玉这孽障,通不知事态严重,我只担心日后我闭眼了他怎么办?”
贾母不提贾赦贾政,实在是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