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里, 凤姐刚从上院下来,方准备家去用饭,忽闻背后有人疾步追来, 后头跟着的媳妇有人笑道:“奶奶, 是平儿姐姐上来了。”
凤姐脚步微顿, 平儿已赶上来, 附在她耳边耳语几句:“……打着拜菩萨的幌子,却往杜家庄子去了。”
众人只见凤姐脸阴下来,问:“当真?”
平儿点点头。
凤姐气的一摔手, 骂道:“不要脸的贱蹄子!”
唬的旁的人忙劝:“奶奶注意着身子。”
凤姐小腹微凸, 不耐烦的挥挥手,众媳妇婆子都躬身后退几步。
平儿自己扶了凤姐的手,慢慢走着问:“杜姑娘那里我已遣人快快去递信了, 珍大奶奶那里的赖二媳妇也在那队伍里, 她能看着点儿, 不叫那起子阿物扰着姑娘们。但这事情如何呢?那边说珍大爷大包大揽的应了的,好在珍大奶奶管束的住, 这事才没传扬出去。”
她摇头道:“事情定然不成, 可杜大爷平白的跟那样人扯一起叫人家说道,也怪丢人的。况且咱们安姑娘也不小了, 万一连累了她,尤家三个捏一起也赔不起。”
凤姐冷笑:“胡说!难道还擎等着那一家子下作东西赖上咱们不够, 还得加上亲戚们不成!你二爷也还罢了,他本就花花肠子自己不干净,如今老太太发了话,他也就丢开手了;可杜家大爷不一样,人家正经能干的人, 哪里经过这种无赖无耻的人,必然以为已经拒过这事就罢了的,再想不那尤家的根本不识拒,这不就跑到他家庄上了吗!这事情一定得狠狠一锤解决利索了,不然这些人跟吸血的苍蝇似的,有的烦恼。”
杜家兄妹其实是李夫人亲外甥甥女的事,凤姐已知了。年后,因朝堂的事渐渐平息,李夫人便着手要在今年选定吉日请牌位宴宾客认回自家孩子,凤姐这等亲近的人渐渐都知道了。那时凤姐还对平儿道:“我说的呢,婶子怎么就疼她成那样,这就说的通了。”
此时凤姐低头想了一回,当机立断道:“命顺儿带人去将事情告诉婶娘知道。”这些个事情小辈们到底情面辈分上吃亏些,不如直接请婶子出面。凤姐心道,婶子管了一辈子家,叔父的那些个姨娘通房里难道就没有难缠的,可翻出过一丝风浪过?这事情告给了婶子,那母女三个不多时就能知道厉害!
王子腾府上,李夫人神色恹恹的,地下站着两个女先儿百般的说故事逗趣儿,她都不理睬,只出神。
李松家的进来看到,亦不敢劝,只福身回禀:“太太,凤姑娘派顺儿来,好像挺急的。”
女先儿赶忙退出去,出了门其中一个才叹气:“只怕日后咱们难做这府里的生意了。”可惜了,又少了一个好容易攀上了的大方客人。
小厅里,李夫人一拍矮几:“岂有此理!”
唬的外头候着听吩咐的人肩膀一颤,顺儿忙跪下:“太太仔细手疼。我们奶奶也气狠了,可那边的珍大爷连老太太的话都敷衍不听,只不肯送走那些人。”
李夫人冷着一张脸,一面命顺儿:“你回去罢,告诉你奶奶,我来料理,叫她安心养胎。”一面令李松家的:“速请老爷家来说话。”
王子腾此时正在城门处不远一所临时用作他办公印房的府邸里阅看公文,听了李松的递话,吩咐属官亲卫几句,忙忙的骑马回府。
“可有事情发生?”王子腾骑在马上,低声问管情报的亲随。其实不必亲卫回答,王子腾心里也有数,若有事故,下头人早禀报上来了。但纵然如此,王子腾依旧尽快的回去——因这是他将仲哥儿的身世告诉夫人后,夫人头一次主动请他过去。
……
李夫人那日听王子腾将杜仲说的那些话告诉她,一时间心头只似油酱醋蜜倒到一处,苦甜酸咸,全不知滋味了。
小时候看多了亲爹对女人无情可恨、对子息又可悲可怜的畸态,李夫人同她母亲一般,根本无心去求甚么情爱真心,反把血脉看的极重。李母待庶子胜过亲子,曾数次对女儿说:“你兄弟生下来是救你的,不然依你爹糊涂心思叫你坐产招夫,娘死了也不能放心!”李夫人深受母家影响,王子腾后院的女人再多,只要不犯到她这当家太太的威严,她从来无谓,后来却因这点儿对她妹妹深为愧疚——当年云儿因李大嬷嬷之故不得已成了王子腾的通房,偏又因着别个姨娘妒忌使坏,致使云氏又给杜栋……李夫人常想如若她自己当年不是不把这些女人争宠吃醋的小动作看进眼里,但凡管一管,那姨娘也不敢如此,云儿也不至于落得个早逝的下场。
可这会子老爷说什么?云儿当年已怀了身子!生生请人割掉亲生孩儿多的小脚趾,李夫人想一想都心口生疼,云儿怎么撑过来的,她得恨成什么样?
仲哥儿是王子腾的亲子,李夫人心底里也有些个复杂,并非妒醋,更多的是有种外甥被抢走了的空落感。但杜仲说的那些话立时叫李夫人的心都攥紧了:孩子们早就知道了,却始终不愿认——若不是当初有安安身契的事情,恐怕孩子们早就躲远了,一丁点儿不愿牵扯这里。
杜仲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兄妹认李夫人,不认王子腾,连李家也不愿认的。李夫人想着那“奉养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