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走出宫门时, 秋风一吹,被汗浸湿的官袍贴在脊背凉浸浸的,端的是遍体生寒。
这是有人借太上皇身体不安将贾宝玉那块“祥瑞”捅到了当今那里, 招数虽是小道,却阴损凶狠。从古至今, 生带异象的都是什么人呢?不是开国圣君,就是中兴之主,但凡不能取信圣上,等待这些亲族的就可能是灭顶之灾。
亏得圣上胸襟, 没有当真。
王子腾回府后, 立刻命人去查宝钗金锁的事。荣府一直都有他的人,不一时就回禀了上来。王子腾一听,不免气笑了:大妹妹蠢大胆,二妹妹倒是精明,学宝玉“衔玉而诞”学的倒快, 弄出个和尚给的金锁来。只是那个蠢的是真事儿,她这精明的却是假的可以。
好在宝玉自己都三灾八难,打小儿身子骨就跟女孩儿似的羸弱,论读书学问,论人情交际,都不出彩,都中传扬最多的反倒是他那句“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 便觉浊臭逼人”的小儿胡话, 足见这什么通灵宝玉无甚奇效。是以当今并不以为然, 不过当成君臣之间的小玩笑而已。玩笑过后, 王子腾也得自认劳碌命, 将此事料理清楚。
“……圣上宽宏,我等却不可不知感恩。这种神异奇事传扬多了,终究不好。”王子腾对贾政道。皇家都未出祥瑞,你贾家出了,还闹得人尽皆知,意欲何为!
贾政面色蜡黄,怎么也想不到舅兄令人请他来,说的是这种要命之事。
见贾政不想办法料理倒自己先惊惶失措了,王子腾心下就看不上,摆摆手道:“原是我糊涂了,禁不住她求帮她弄出个这谎话来,妹丈勿怪。日后只需约束家人言行,不叫再传说即可。”
贾政急忙拱手应是,十分感激不尽。
王子腾对着他这一拨一动的做派实在无奈,话不投机,将事情说过了也就罢了,并无半句别话。
待贾政告辞去后,王子腾回到内宅,李夫人因问:“二姑太太从荣国府搬出来,老爷觉得收拾哪所院子好?”
王子腾皱皱眉头:“蟠儿二十许的大人了,也应当做个顶门立户的家主了。况且薛家在都中并非没有宅子,只叫她们回家里住才好,不然什么时候能立起来呢?”
却是王子腾想起仲哥儿与薛蟠差不多的年纪,可仲哥儿早在十岁时就已经在支撑门户,抚养幼妹了。王子腾心口微疼,别人的儿子尚且受他照拂庇护,可亲生的儿子却自己挣扎到这么大——这样一想,王子腾又酸涩又自豪,但管顾侄子外甥的心更淡了几分。
李夫人对贾家薛家的心只有更淡的,听他这样说,并不肯虚做友悌贤惠,当下就叫等着吩咐去收拾房屋的管事下去,一面对王子腾道:“明儿老爷在家,亲自对二姑太太说罢。我说了的,只恐她不信。”
王子腾哂笑:“这也由不得她了,原本宝钗丫头与宝玉倒也不失为好亲,偏她画蛇添足弄出这什么和尚批命又给的金锁。衔玉而诞太神异了些,大家反不当真。可那什么和尚批命,却是寻常之情,世家的公子小姐多有此事,如今她自家说‘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这一来是万不能成宝玉了,毕竟宝玉的玉是‘假玉’,也算她自作自受了。”
次日,王子腾果然如是对薛姨妈说。
薛姨妈大受打击,怎的她百般才琢磨出来的助宝儿达成心愿的高招却成了翻车的绊脚石?
“二哥!既然宝玉的那件事不当真,宝丫头的事也不作数罢?”薛姨妈觑着王子腾的神色说道。
“到底是有‘金玉相配,姻缘天定’的嫌疑!”王子腾冷笑:“你想你女婿是那赤光盈室的汉光武?还是生带异香的宋太.祖?”
薛姨妈讷讷不敢再说。
回家后到底抱着宝钗大哭一场,边哭边道:“我的儿,你把那些想头断了罢!但凡有一点能行的通,你舅舅不会这般疾言厉色……”
“妈,我想应选。”宝钗却不像薛姨妈那般悲恸,静坐了一会子,忽然说道。
不能薛姨妈误会她是自暴自弃的逃避之举,宝钗已冷静的又道:“这原是我想了好一阵的事,只是妈之前费心替我张罗筹划,我不能说。如今突然有这事,倒也算天意。”
薛姨妈因劝她说:“你元大表姐的例子在前,白白苦熬了几年,也并未熬出来。我的儿,千万别意气用事。”
宝钗笑道:“妈放心,我知道。请您跟舅舅提一句,舅舅必然答应的。我与元大姐姐不同,她是举荐入宫,我且正经应选就是,选不选的上都是我的造化。”
薛姨妈似明白又有些糊涂,但她历来能听进女儿的话,果然将话告诉了王子腾。
王子腾只叫人回复:“知道了。”因又对李夫人叹息道:“宝钗丫头倒冰雪聪明,我不好开口的,她自己猜着了。”
当“有玉方可匹配”的话传到圣上耳朵里后,宝钗的终身就再无其他选择余地——天下至尊至贵之玉,唯有那方传国玉玺!圣上即便不将什么癞头和尚的批命放进眼里,却也不妨将人收入后宫。后宫佳丽何其多也,无非添一个美人而已,许若干年后,又是一则“钩弋夫人”类似的逸闻。
不过一二日之间,薛宝钗的终身便有了定论,只待明年参选,现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