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
民俗祭祀先祖,又说鬼门大开忌夜行。
北郊庄子,三个孩子来此种痘已经半月有余。
弘昐、弘晖与茉雅琪全部都顺利出痘,三个孩子都不是调皮的性子,经过周全的照料也没发生留疤之类的问题。
孩子们没问题,胤禛却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再也不怵历代中元节的闹鬼故事,鬼故事能比养三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可怕吗!
此前,武拂衣提过几句,为了不让十四闹幺蛾子给他找了点事情做,给三个孩子答疑解惑。
从元宵节到六月末,十四给答疑的那些内容并没有送到胤禛面前。理由简单,之前胤禛都在搞牛痘实验与种痘推广计划。
不看不知道,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所谓让孩子们发展兴趣爱好,竟然是让他们对这些知识好奇了。
弘晖研究着人飞不起来的原理,茉雅奇想要培育她想象中的合成花朵。弘昐或是最正常的一个,每天翻译并学习一篇英吉利文小故事。
胤禛将十四所有的作答内容看完,也不免同情起自家糟心弟弟了。
能够清晰刻画出十四满心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在宫内书库里找答案的场景,结局更是找不到有效回答。
对十四的同情却很快戛然而止。
风水轮流转。最该同情的人,难道不是变成他自己吗?
三个孩子七月初来庄子上种痘又顺便避暑,没有特殊情况要住到八月末。
对外的说辞,四爷暂代十四解答孩子们的课外兴趣疑惑。
事实上,是由顶着武氏皮的胤禛接手。
因为多数情况下不需要面对面回答,只要给出书面解惑就行。胤禛当然能写一笔四爷的字迹,不怕露出马脚。
最初,胤禛是主动要求接管。
他希望多了解孩子们的近况,哪怕只是书面交流,却还能以父亲的身份去正大光明地表达关心。
万万没想到会遇上如此千奇百怪的提问。
这一堆问题砸下来让他怀疑人生,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且不说茉雅奇年纪小,去年年末才开始习字。就说弘昐与弘晖以往对课业有什么不懂之处,他都是能轻轻松松解答。
是哪里出了差错?
胤禛握着毛笔,不由瞪视一丈开外的老鬼。
就见武拂衣舒服地斜靠在摇椅上,悠哉悠哉地翻着一本地方志闲书,那姿态好不惬意。
武拂衣感觉到落在身上的幽怨视线,若无其事地抬头。“有什么事?是有哪里不懂吗?”
明知故问!
胤禛的书桌上垒着几堆书,类别是人与地的关系、农作物种植、英吉利文辞典,用来查询如何应答三个孩子的问题。
谁能想到半个月负责辅导孩子们的课业,居然比以往上学加上朝的二十多年都要心累。
那种心累,真是恨不得买一把志怪里的飞剑,把老鬼绑在飞剑上,直接送人上天去。
为什么不是把提问的孩子们送走?
于情于理都说得通。比起对老鬼,肯定更舍不得孩子们;另外,要分清谁是搞出这些问题的始作俑者。
武拂衣见状,反而笑了起来,胤禛看她很不爽又无计可施的样子真有趣。
她也不怕再火上浇油,“是不是觉得有点力不从心?努力了半个月,发现眼前的书籍没有办法解决你的困境?”
胤禛努力面无表情,不能让老鬼看笑话,却也知道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了。
既不愿意糊弄孩子们,又不想开口向武拂衣求问,自己尽力去找解题之道,可总有种力气没用对地方的不得其法感。
勉勉强强,解答弘昐学习英吉利文的问题。
康熙对于西洋之术并不排斥,早些年南怀仁在世时还任职钦天监、工部侍郎等要职。
胤禛在上学期间受到康熙的喜好影响,也学习了洋文。却不是英吉利文,而是荷兰文。
近半个月,是从头拾起英吉利文。
即便它与荷兰语有不少相近之处,但也无法轻轻松松一通百通。
胤禛亲身体会了什么叫做教学相长,比起单纯做学生要痛苦得多。
关键是没有最憋屈只有更憋屈。
用罗隐的一句诗来形容,是能概括他正在进行的大傻子行为,“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所有的学习与努力都以四爷的笔迹写出,而孩子们的崇拜与爱戴都是给了四爷。太讽刺,他居然成了自己身体与身份的代笔!
武拂衣眼看胤禛的脸色忍无可忍地转阴,在他掀桌子不干之前开口了。
“早说了,笑一笑十年少。这一天天的就不见你面露笑意,可别说是我逼的。”
难道不是你吗?
胤禛憋气,老鬼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一天天见长。
“你该喝点菊花茶消消火气了。”
武拂衣不承认她蓄意迫害胤禛,最多就是提供选择,而胤禛走上了自我逼迫的那条路。
胤禛想要以辅导作业的方法关心孩子,她就大大方方随便胤禛自由发挥。其实,这人答得驴头不对马嘴,她也不会轻易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