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英也被外头的雷声惊醒了, 她在闪电的光里,看到了坐起来的宴芳林。
轻轻一挥手,室内便亮起了一盏灯, 她起身叫道:“师叔, 你怎么了?”
“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宴芳林说:“我心慌的很。”
“什么梦?”洪英问。
宴芳林却并未回答,他凝眉朝外头看去, 看到闪电在纸窗上留下一道漆黑的树影, 树影在狂风中晃动, 晃的他心里更为不安。
“我要回青竹峰一趟。”他快速地下榻, 穿上了衣服:“我总觉得要出事, 我回去看看, 你替我看着,我很快就回来。”
依他的法力, 快一点的话,来去不过几个时辰。
洪英如今极信任他, 便随他出了门,房门一开, 大风便卷着雨丝吹了进来, 宴芳林说:“你不必出来送了,回去歇着吧,我天亮就回。”
说完纵身一跃,人便消失在黑夜里了, 一道闪电照亮了天地,洪英惊骇地看着宴芳林消失在雨幕里,一切不过是顷刻之间。
朝山道人的识海里。
郁青池缓缓醒了过来。
睁眼便什么都看不见, 眼前一片黑雾弥漫,在那黑雾当中, 他还隐约看到了冲天的血光。他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还被困在朝山道人的识海里。
大概这识海太混乱,以至于朝山道人并没有发现他。
这一次,他在混乱的雾气里看到了朝山道人。
从他第一次见到朝山道人开始,朝山道人在他心目中便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如今他眼前的朝山道人,和他记忆里的并无两样,只是他还看到了一个少年,那少年他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是少时的他。
这大概是朝山道人的梦境。
少年时期的他,安然躺在朝山道人的臂弯里,似乎还在昏睡。眼前的小镇却很是陌生,似乎是魔域的一个小镇,太阳是血红色的,有女人哭着从街上跑过,在喊一个他很陌生的名字。
有人聚集过来,问那女人为何哭泣,那女人哭着说:“我儿子找不到了,你们可曾见过他。”
郁青池也不知为何,鼻头一阵酸楚之感,他又抬头去看屋檐上的朝山道人,他抱着少年的自己,一语不发,神色冰冷地看着,脚下一点,便飘然远去了。
怀里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你是谁?”
朝山道人却没有回答他,只淡淡地说:“睡吧。”
他便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段他不知是记忆还是梦境,至少他并没有这段记忆。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幻,接下来的他便都比较熟悉了,是他在青竹峰的生活,他认识了宴芳林,洪英等人,跟着朝山道人学法术,练剑,朝山道人带着他下山历练。
只是这些几乎都是朝山道人的视角,他站在藏书阁上,静静地看着宴芳林带人欺负少年的自己,然后飘然至他们跟前,很严厉地对宴芳林说:“不可如此欺负青池。”
他将宴芳林关了禁闭。
这段记忆他也记得。这是为数不多的,师父为了他处罚宴芳林的回忆。宴芳林比他来青竹峰更早,与师父也更亲密,他就是从那一次意识到,他的师父也很疼爱他。
宴芳林在小黑屋里哭,就是不认错。
接下来却是他不知道的,深夜的时候,朝山道人将小黑屋打开,将宴芳林抱出来。
宴芳林哭着说:“我就是讨厌他!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朝山道人无奈地笑了一声,说:“他是为了你才到青竹峰来的,你要好好对他。他是你的一味药。”
郁青池有些懵,却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他在朝山道人的梦境里,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愧疚,挣扎,到最后的时候,梦境似乎都变得混乱了起来,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他也变成了一副入魔的模样,他杀遍了青竹峰的所有人,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他握着乌血剑向朝山道人刺去,朝山道人败下阵来,仓皇地看向周围的洪英等人。
洪英等人却都袖手旁观,冷冷地围观着。宴芳林则在旁边拍着手,笑着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朝山道人惊慌地看向他,说:“青池,我是你的师父,你是……我最钟爱的弟子。”
入魔的他双眼赤红,一掌捅入朝山道人的胸膛之中,几乎将他的心掏出来,厉声说:“我就只是你抢来的一个炉鼎。”
“你把他抢过来,为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还说是为我寻的一味药,结果呢,你自己倒是用上了,半点也不顾忌多年的师徒情义!”宴芳林说着攀上魔头郁青池的肩膀,亲密地依偎着他:“你掳我们两个来青竹峰,究竟为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梦境就此全部破碎,郁青池呆呆地立在黑雾之中,只看到识海里的魔气逐渐变的血红,直冲云霄而去,这已是要入魔的征兆了。
他仿佛洞悉了朝山道人的心魔,知道了最骇人的秘密。
他和宴芳林,都是炉鼎之身,都只是朝山道人修炼的容器么?朝山道人抚育他们两个成人,只是为了自己的修行?
即便曾亲自被朝山道人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