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与死别。
其实他并不畏惧这单纯的几个字,而是极其有指向性地、代表着某个人。
湖面扩大无边,四周的建筑仿佛消融在水波当中,雷云盘旋着滚动。从水面之中开出含苞待放的莲花,好似全然不被这通天的雷霆所压制。
花花草草从来都任性,自己开自己的,管它洪水滔天。
李云生天资卓绝,修为强盛,又经历过问禅心的那一遭。他的确拥有跨入金仙境的根基和水准,只不过,还需要一些磨砺。
江远寒就是他的磨刀石,只是到了最后,他才发现,熠熠生辉的珠玉宝石,是不能做磨刀试剑之用的。这种特别的“磨砺”,让人执迷不悟,痴缠难消。
第二道雷劫在云层之中缠绵不去。
地面水波晃动,倒映出禅师清净孤寂的身影。
雷音阵阵,击不破李云生周身的佛光金罩。能击破他的,或许除了汹汹而来的大道雷音,便只剩步步逼人的心台叩问。
明镜无尘。
就在劫雷声势最为浩大之时,江远寒终于寻觅到对方,他止步于浩荡的湖水边,止步于满池的含苞莲花,雪鹰落在他的肩头。
“不要靠近。”雪鹰开口道,“小心波及到你,雷劫是不长眼的。”
江远寒也不是没见过别人渡劫,但眼前是心系之人,感觉便完全不同。
通天的雷云映出紫光,光芒一直照到地面上。而就在江远寒出现之后,那些含苞未放的莲花似乎纷纷得到了一种无形的点化,从紧闭抱团的苞里分开花瓣,一重重一簇簇地展开。
清香缭绕。劫雷带着叩问之音席卷而来。
李云生一时还未意识到小狐狸过来,但他对自己的动静心知肚明,即便此时不来,对方也一定会随后知晓的。在这一道劫雷落下之时,凝聚已久的叩问之音终于彻底形成一个完善的局面。
问心劫雷所呈现的环境和考验,是幻术幻境所无法比拟的。他的情绪、感知、触觉、心态,甚至神魂的每一丝抽动蔓延,都会表现得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这是第五道天雷,他的佛光金罩彻底破裂,烟消云散。
而眼前的画面,却并非他曾经历过的任何一幕,而是另一个人。
说是另一个人,却又并非如此。李云生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他与眼前这个未曾谋面的形象有着难以斩断的联系。
他见到少年修士背着一把长剑,垂下一道鹅黄的剑穗儿。他见到修士俊美无双的眉宇,与他颇有韵致上的相似之处,见到对方沉凝而如霜的眉眼,在见到江远寒的时刻默然无声地柔似水流。
就像他对李承霜的一眼看出一样,他对没有狐耳狐尾的江远寒,也能在匆匆一眼之中确定身份。
小狐狸的脾气看起来没有现在好,但却又比现在活泼太多。他目光汇聚,四周风景变幻,天穹不知何时漆黑,一轮明月高悬,皓光千里。
纷纷扬扬的雪落满襟袖。
李云生的感官不知和谁相连,他下意识地辨别出了少年剑修的身份——玄剑派玉霄神,也是后来的半妖,世上最后的腾蛇妖君。
只是此刻,似乎还没有发生那场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仍是人人称颂的正道英杰,天之骄子。
李云生的感官也跟此人连接在了一起,他的耳畔能听到玉霄神指下的琴音,音波缠绵不绝,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孤清与间断的温柔。
薄雪吹入发丝,他见到小寒步入房间。
一切仿佛都在重演。李云生莫名其妙有一种世事重演的错觉,好像无论他怎么挣扎、如何选择,最后都是这一条路,一条走到黑还不肯回头的路。
如果一件事给了他三次机会,他仍旧这么执迷不悟地走了下去,那此生余岁,哪怕有万万年之久,恐怕也难以更改了。
他的耳觉被屏蔽了,是他自己出于保护性的直觉,不愿意再受一次的煎熬凌迟之苦,但即便无声,那些逐层唤醒的记忆、渐渐涌上心头的感受,依旧不可避免的占据神魂。
李云生明明没有经历过,却仿佛对两人之间的对话不断地梦回,彻夜地梦见,连对方哪一句话之后轻轻收敛起来的气音,他都熟稔在心,分毫不差。
月光冷如霜,落凤琴弦音崩断,鲜血顺着断弦流淌而下。眼前一身道袍的剑修,仿佛不再是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而就是他自己。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除了他自己。
世间道路确实有千万条,可他反复尝试,没有一条走通过。
李云生闭上了眼,他脸庞上浮现出一个个排布出现的血色梵语。天际的劫雷也骤然从紫光染上血红,整个天穹都是血光耀目,天道仿佛对魔念慎重之人,具有可怕的杀意。
在血光炸裂的瞬间,江远寒的心也跟着猛然提起,他的指甲还在似有若无地散做雾气,只是并不明显。
化沙、化沫、成雾,到了最后,情如覆水,两手空空。
雪鹰道:“与我估计的一样,他要堕魔了。倘若他能成功,将是世上的第一位魔佛出世。”
“……魔佛?”
“有血洗天下之兆。”雪鹰转过头看他,“别想了,菩萨是不可能允许他出世的。”
江远寒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