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再次陷入沉默时,纪新雪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对长平帝‘发疯’的时候落下个细节。
他默默捏紧藏在广袖下的手指,硬着头皮打补丁,“阿耶莫要坑害无辜的女郎,若是有人敢引诱我做对不起凤郎的事,破坏我和凤郎的感情,我必要将其剥皮抽骨!”
情绪还没到位,唯有用表情凑。
纪新雪清晰的感觉到眼睛和嘴扭曲成奇怪的模样,既深觉尴尬又不敢轻易转换表情,生怕会露出更大的破绽。
他只能更专注的盯着长平帝,试图通过长平帝瞳孔中的倒影调整表情。
然而长平帝看到纪新雪突如其来的神色变化,心中竟然有‘果然如此’的无力感。
不久前,纪新雪扬言谁敢嫁给虞珩,他就要杀了谁的时候,也是如现在这般,毫无预兆的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嫉妒心。
眼角余光瞥见忽然高悬的手掌,纪新雪立刻抬手护住头脸,主动将后背凑上去。
这个巴掌,他活该挨。
但想到长平帝能轻易拉硬弓、射猛虎的力道,纪新雪委实没办法不担心舌头和牙齿的安全。
不知过去多久,纪新雪已经因为憋气脸色涨红,仍旧没感觉到来自背部的剧痛。
他悄悄抬眼查看情况,发现长平帝正悄无声息的趴在御案上。
纪新雪眼中浮现慌乱,连忙起身扑到长平帝身边,声音难掩惊恐,“阿耶?”
见长平帝没有任何反应,纪新雪狠狠咬住舌尖,高声道,“太医!太医!”
“没事,我只是头晕,不许叫太医。”双臂之间响起格外沙哑的声音,长平帝有气无力的道,“他们都知道我今日召见小五。”
站在角落的莫岣立刻走到门口,阻止守在书房外的人去找太医。
“不行!不能留下病根!”纪新雪由惊恐转化的酸涩逐渐化为实质,想也不想的转身跑向门口。
阿耶被他气成这样,不仅没舍得打他,还因为顾及他的名声,不肯召太医诊脉。
是他对不起阿耶。
这件事过后,他绝不会再对阿耶有任何忤逆。
骨节分明的手掌稳稳握住纪新雪的小臂。
“我是不是错了?”
隐隐带着哽咽的声音令纪新雪立刻满脸惊恐的回头。
顺着窗棂偷溜进书房的日光刚好照在顺着颧骨滑落的泪水上,狠狠刺痛纪新雪的眼睛。
他连忙回到长平帝身边,数次举起手又放下,不敢轻易触碰长平帝。
“错的人是我,阿耶没有错!”
长平帝忽然睁开眼睛,藏在眼皮中的泪水顿时如同断线的珍珠似的争先恐后的落下。
“我以为,我与先帝不同。”
“您当然与先帝不同!”纪新雪因为长平帝突如其来的泪水方寸尽失,完全忘记莫岣的存在,想也不想的道,“先帝残暴不仁、只在位短短二十年的时间就险些败尽虞朝国运”
长平帝的眼皮几不可见的抖了下,忽然支起身面对纪新雪,“如你所言,先帝的过失皆在驾崩时弥补,才有现在的虞朝。我再怎么勤勤恳恳的操心天下臣民,又有什么用?”
纪新雪怔住,满眼茫然的与长平帝对视。
阿耶是因为找不到合心意的继承人,所以才情绪崩溃?
见长平帝的身影忽然摇晃,纪新雪连忙扶住长平帝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劝道,“您正值鼎盛,何必如此急切?”
长平帝摇头,再次心如死灰的闭上眼睛,喃喃道,“自古意外崩逝的皇帝两只手都数不过来。马上风的孝宗,三日而亡、遇袭的敏宗,两日而亡、
平地摔跤的成宗,半日而亡、喝水呛住的密宗”
“阿耶!”纪新雪呵断长平帝的话,眼中皆是惊恐,“您不要想这些不吉利的事!”
“嗯”长平帝敷衍的勾起嘴角,仿佛睡着般的安静下来。
虽然不再说话,但顺着他脸颊滑落的泪水从未停止。
纪新雪见状,难受的五脏六腑几乎要糊成一团。
他的阿耶,灵堂绝地反击拿下皇位、不动声色的收拾黎王和蒋家、以雷霆手段处理山南东道和江南道的官员内兴新政外灭强敌,竟然会因为觉得后继无人泪流满面,仿佛未来再也没有指望。
半晌后,纪新雪才整理好情绪,低声劝道,“阿耶还有长兄,萧校尉虽然有柔然血脉,但萧大将军对虞朝的忠诚毋庸置疑。功臣之女,足以担当太子妃之位。儿臣虽然难成大器,但会全心全意的辅佐长兄。”
长平帝再度摇头,“在朝臣眼中,她是萧将军的女儿,如果她生出个异族容貌的皇嗣,必然会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无论是公布萧宁的身世,还是继续隐瞒萧宁的身世,萧宁和那个孩子都讨不到任何好处。
“可以在萧宁有孕时,安排她悄悄生产。孩子若是异族外貌就先抱出去。回头先抱到长姐府上,然后再送回阿兄和萧校尉身边。”纪新雪立刻想到主意,继续道,“儿臣虽难成大器,但会与凤郎全心全意的辅佐长兄。以长兄的心胸,儿臣说不定能因‘兄弟相得’而青史留名。”
“他不行。”长平帝坚定的摇头,涣散的双眼忽然变得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