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不沾荤腥,连续灌了几碗带肉的浓汤,又是极苦极浓稠的,搅得他一阵反胃。
“……呕。”
宦官用帕子死死捂住嘴唇,硬是把那涌到喉头的糜肉又生生吞了下去。
“老祖宗!”
贵春急得拍背,被他轻轻推开。
老祖宗双手撑在桌案,脸色惨白得极为难看,冷汗顺着他的脖颈滑落,咬牙吐字。
“……无事。”
贵春犹豫着,老祖宗城府深,心志亦是强悍,他所决定的事情,他们手下人本不该多嘴的。
但自老祖宗去了一趟蟒关,又独自一人回来后,性情突然大变,往常还见得些许外露的阴沉凌厉,如今却是恭默守静,面上奉着三分谄媚柔顺的笑,仿佛躯壳里头的傲气被啄食干净,再也没有旁的了。
“老祖宗。”
贵春低低劝他,“总归我司礼监和东厂都在,圣人也离不开您,您又是何苦为难自己呢。”
那玉盏里的,不是旁的,正是那仙灵脾为主的药汤,专是治腰膝无力、肾阳衰竭的补方。
他跟老祖宗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在这方面有这么深的执念,前些年头,也就吃一些鹿蚕丸,或是千口一杯饮,老祖宗并不是很上心,只当是滋补下身躯,有时忘了吃,便赏给他用了。
贵春是宫里净身的,根基去得很干净,他自知没什么可能,也不再有什么妄念了。且经过这一番彻骨的痛苦,他是再也不肯让旁人看了他的笑话,因此从不找对食。
老祖宗比他的道行深,戒欲戒荤,淡薄世情,教他许多道理,有时贵春觉得他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千年老怪物。
但眼下老祖宗,千年道行被破,陷入了另一个着魔的漩涡。
鹿鞭、驴鞭、牛鞭等荤腥之物,老祖宗平日里从来不沾,可这一次回来,老祖宗疯了似的,每日都要吃,吐了也要吃,他遍寻回阳的药方子,只要吃不死,那必定早晚不落。贵春认为,再没有人缓一缓,老祖宗是要彻底被他的心魔毁了。
贵春恳切地说,“小干娘对您是极为爱重的,并非要那一截物事才快活。”
话落,自己仿佛被什么狰狞恶兽噙住了。
老祖宗望着他,眼尾细如剑尖,他轻声慢语,“你又怎知,她不爱那凶猛巨物?你亲口问了?还是亲手伺候了?”
张六性情敏感多疑,又离了宫闱半年,没了他的约束,手下人心浮动,出了不少吃里扒外的东西,他刚回来就清洗了一批,其中不乏昔日旧臣,因此他对唯一的干儿子贵春也存了一两分猜忌。
贵春跪倒在地,将头颅磕得嘭嘭响,蜿蜒出一滩血迹。
“干爹,小子如今荣光,全仰仗干爹提拔,是万万不敢觊觎圣人的!”
他赌咒发誓,若他敢动一分两头,教他死无全尸,下辈子还是个没根的太监。对于宦官来说,拿命根子来发誓,那是极重的毒誓。
老祖宗隐在淡淡的暗影里,空气里是窒息的沉默。
贵春愈发绝望,鲜血淌到眼睛,他却擦也不敢擦。
过了很久,老祖宗掖了掖帕子,抿着唇角,“你的忠心,我自是知晓的,下去吧,请御医看一看,不要让额头留疤,让沈四进来。”
“是!”
贵春连忙应声,转身微喘一口气,只觉是劫后余生。
待沈四进来,六爷正支开了一扇小窗,驱散药味,他神情安然,袖袍齐整,不见一丝阴冷。
沈垂芒气息微松,欲要解释他跟般弱去蟒关的缘由,六爷却问,“你钟情圣人?沈四,你若当我是你敬重多年的哥哥,你就同我说实话。”
沈垂芒微微一愣。
他后知后觉六爷口中的称呼换了一个人,喉头发涩,“六爷,我……”
“我知晓了,你的确是动了些春心,否则也不会愿意带她千里远行,毕竟你沈家四郎,向来是个怕女色麻烦的性子。”六爷拨弄起窗边的玉蝉花,在他白冷指尖的抚弄下,那丹紫色的花瓣格外妖娆,他不紧不慢抚摸着根茎,又问他,“那你可愿意,同我一齐伺候天子?”
沈垂芒愕然无比,“什、什么?六爷,你疯了不成?”
“你只需要告诉我。”六爷面庞洁白无须,声嗓亦是柔和平静,“你愿不愿意。”
锦衣卫慢慢冷静下来,他吐出一口浊气,“六爷,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与人同享一份喜悦,情若分两处,那不是相思,是淫/欲,我沈四不屑为之!”
“好,你说的。”
六爷收回手指,面对着他,目光阴暗冷漠,“那你需发一个毒誓,若他日你同圣人欢好——”
“就叫我朱怀弱气绝命消,再无来世!”
沈垂芒震惊后退,讷讷得说不出话来。
毒誓发的都是自身的,他第一次见要求起誓的,殃及的却是自己。
“朱怀弱是我真正名讳,也许终此一生,它都不见天日。”
六爷望着窗外没有一丝阴霾的碧空,天地广阔,他困守宫墙,唯独不能有真正的名姓。
老祖宗缓缓地说,“沈四,你当明白,我受人欺瞒,傲骨尽折,如今也只剩这一口傲气,不愿意与旁人分享最心爱的至尊,若你真有那么一天,与她欢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