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头去,半边脸颊高高肿起,乌发凌乱披散,殷红的唇角粘连血丝,愈发显得妖异凌厉。
一老一少,最亲近的血脉,却比仇人还要不堪。
沈负雪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厉芒浮动,“是温般弱吧?她蛊惑你不娶何红豆?”
沈辟寒断然否认,“她厌恶我还来不及,怎么会蛊惑我?我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是么?”
沈负雪一双细眼好似能看透人心。
“既如此,下个月她出嫁,你作为长兄的,送一送她罢。”
沈辟寒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什么?!”
“温般弱为我点苍山庄效力多年,我这个做庄主的看在眼里,自然也要为她打算,我要收她为义女,送她风风光光出嫁!”
沈负雪的眼神轻飘飘落在他脸上,渗着无尽的寒凉。
“而你,长兄送嫁,天经地义!”
他浑身凝固,嘴唇发青。
沈负雪冷嗤了声,两指提起沈辟寒的衣领,俊美文气的面孔陡然迫近,恶鬼般啃噬年少多情的心肠。
“沈橙!你看着我!你看看我这张脸,你比你爹还要像我!”
“怎么,你不是最厌我与你娘娘有了夫妻之实,生了你这个人间孽障,至今心里龌蹉,都不肯唤我父亲,呵,旁人说你万古无青锋,一剑千秋,你冠绝当代,你光明磊落,你一身飒飒骨气!你从不犯错!我沈负雪倒要看看,在小温氏面前,你的骨气还有几分?”
“你既要做君子谴责我,那就不要一边光风霁月唾骂我,一边衣冠禽兽闯你妹妹的闺房!那我沈家上梁不正下梁歪,可真是做了天下的笑话。”
沈辟寒的爱意阴暗潮湿,是蛇蜕的湿皮,蝉剥的乌壳,那样细微谨慎,藏得不见天日,此刻却被人从肠子里,心肝里,脑髓里,强行撕扯出来,淅淅沥沥淌了一地。
那么肮脏,那么龌蹉。
他身子打起了摆子,冷汗直流,分不清是凄冷人间还是猩红地狱。
“你果真对她动了情,是不是还想着大婚之日,带她私奔?”沈负雪负手而立,双眸幽深,“你爹,也真是死不瞑目。”
轰!!!
“你休要提他!休要!!!”
沈辟寒呕出一口鲜血,淋了整个下颌跟脖颈,双目异常赤红,郁刀见血封喉,寒光凛冽,横在了沈负雪的颈前。
“沈负雪你不配!!!”
要不是他跟娘娘苟合被人撞见,那人又怎会郁郁而终?
他早已认定了父亲,是会带他骑大马,放风筝,给他做小刀的父亲。
是温厚可亲会哄着他入睡的父亲。
沈负雪双指挟着刀,剧毒擦得指尖乌黑,不知是出于什么意图,他慢条斯理地说,“沈橙,我们沈家,天生就背负了罪,白骨累累,也不差这一桩,你若想要小温氏,那尽管要吧,她本来就是你的死士,你想强要,她也拒绝不了你。就像当初,我与你娘娘,也是——”
唰的一声,沈负雪双指被割,鲜血淋漓。
沈辟寒收了郁刀,双眼空洞麻木,傀儡般牵起唇角。
“不,我不愿。”
他齿关鲜血直流,魂魄也被染得血红,再无一丝净地。
他说得极轻,极慢。
“沈负雪,我不是你,我也不会是你。你说得没错,你是怪物,你生出了小怪物,它既不被人所爱,就不该来这世间,更不该爱人。我这一生都是死路一条,我不服气,也不甘心,可又能如何?赎罪什么呢?我天生没罪,我不赎,我就看着我冷着,恨着,如你所愿,慢慢死去。”
他竟还笑了,艳得无双。
“天下第一,翻云覆雨,一爱难求,孤家寡人,父亲,你说我这种六亲不认的活法,够不够后人传说万篇?”
般弱没想到,刚回去就被安排了。
沈负雪要认她做义女,落实了她与沈辟寒的兄妹之名,还要送她十里红妆,嫁到幽州施家。
施家是一方巨富,求娶她的是施大少爷,施凤澜缠绵病榻,命不久矣,他被灵丹妙药吊着命根,只等般弱进门,与她成了好事,为施家留后。
般弱并不抗拒当有钱的小寡妇,她抗拒的是被人打包送到短命鬼的房。
她东一针,西一线,拿嫁衣发泄。
绣娘看了头皮发麻,姑奶奶欸,你这是做丧衣呢?!
般弱没绣多久,少庄主遣人来请。
般弱咕哝着,“老的欺负我,小的也上赶着!欠收拾呢!”
她满脸不高兴去了沈辟寒的剑侍山。
剑侍山向来是孤寂冷清的,只是竹林深处,玉楼近前,少庄主束着美人祭鲛珠抹额,一袭苏芳红的夹纱春衫,长指端着薄冷酒,凑唇轻呷一口,万般寒色也着了火红的炽。他朝她抬眼,睫毛镀着浅浅的流光,破天荒露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虽然是转瞬即逝。
很不合时宜的装束,很不合时宜的笑脸。
美却陌生。
事出反常,般弱暗自戒备,“有事?”
少庄主缓缓颔首,“我练了一套剑法,你来看看,有何欠缺。”
般弱:“?”
这小子转性了?不是怕她偷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