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叶楠才转过头去问萧瑞图。都到了这个份上,倒显得唯一需要和他俩用语言沟通的萧瑞图更是多余:
“你前几天去探望孙导的时候,他不还是好好的么?”
“而且看他的面相,他应该是前半生坎坷多难后半生行善积德享福的人,也不该这个年纪去世。”
别的算命的看相的都在这个时候恨不得说些什么“好人不长命”的话来证明自己的神通,只有叶楠还在这里说实话,连眉尖都微微蹙了起来,心想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可这么一掐算,却又的确是寿终正寝了没的,只能再去看看面相来确定:
“什么时候行遗体告别礼?我得亲自去看看。”
“不知道。”连萧瑞图都犯难了,看来这件事的确不好办:
“老先生也挺不容易的,一辈子也没留什么后,这些消息全都是他生前就给自己安排下来的流程。说如果真有这一天,他肯定不会再让别人大老远地跑来看他,说‘糟老头子没什么好看的,还要破费送礼,何苦呢,没必要’。”
“按照老先生的脾性,那叫一个说一不二,没得缓和。要是消息真的传出来了,只怕他本人都已经下葬完毕了。”
果然再没过多久,孙文道的墓地位置也就出来了,真不愧是老先生的作风,一气呵成,能自己把自己的身后事处理完毕就绝不麻烦别人。
“是个难得真的在搞艺术的人。”萧景云向来也高看这位老人家几眼,如今人已经没了,便难得地替他多着想了几步:
“他这一辈子都没结婚,赚的钱也都投进了慈善基金里,到这个时候了,名声好是好,可是要真的论起来,也没人能够替他说得上话。”
“每年能够播出的电视剧都是有定量的,他这一走,就算是你们愿意合起来使劲,可没了孙导这块金字招牌镇在那里,只怕难上加难。”
萧瑞图眼巴巴地看着他大哥,心知他大哥既然愿意说这么多话,那就再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可是怎么帮、帮多少,也都是有讲究的,他在这方面不好多置喙,便只能屏息凝神地看着萧景云,最后萧景云果然开口道:
“等我亲自去找个认识的人说和说和。”
萧景云去外面找人了,叶楠这边也没闲着,专门挑着人少的时候来孙导的墓前走了一遭,献了束花上去。自从知道了这位老导演去世的消息之后,她的眉头就一直没松开,掐算了好久才低声道:
“只怕真要变天。”
山海古卷里的相当一部分大妖还没听懂这句话呢,倒是跟在叶楠身边、隐约知道点玄道方面学问的九尾狐先一步懂了,难以置信道:
“就、就这么轻易——”
“嘘,九尾,噤声。”叶楠抿紧了唇,漏出一点极轻微的气音来,声音低得几乎都听不见了:
“这可不能说是轻易,是要把命都搭进去的事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赶了这个巧。对我们来说,这求之不得,多少人做梦都想来这么一遭;可对老人家来说,便是无妄之灾。”
“饶是能够凭此免去喝孟婆汤,直接过奈何桥,下辈子从此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可这辈子也终究是没了。不管到最后你能不能因此受益,都要好好感谢这位老人家。”
果然没过多久,大名鼎鼎的孙文道的收官之作、也是生前最后一部作品,终于在来年正月十五过后准时播出,赶上了新年的最早的黄金档期。
这也是孙文道对大家说过的,之前赶得那么急就是想要讨这个时间上的巧。到时候不管是电视外面还是里面,全都是冬天,便更有代入感了,萧景云从来不管这些事情,为着尊重这位老人家,也把带着孙导批注的剧本从叶楠手里要了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久,才办下这件事。
电视剧里刚开头便是茫茫的白雪,陡然一阵狂风袭来,吹散了所有的雪花,倒引得漫天红梅飘飘洒洒,像是场泼天热闹的焰火,也像是繁华即将落尽前最后的挽歌。
在这无穷尽的红白映衬之下,披着大红色斗篷的叶楠在雪中抱着一瓶白梅,略略低眸垂眼,回头一看,刹那间引出一整列排开的,各有姝色的角色来。
把以往的陈词滥调全都一扫而空,端出来的是尘世纷纷扰扰无穷尽,是十二万里的城郭风云骤起,也是满满的、孙文道一如既往费尽苦心掰碎了拆细了、在故事里讲出来的道理。
也就是在这部电视剧进展到最后的时候,果然像叶楠说的那样变天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变天,就在整部电视剧播完的一刹那间,风云雷动。
隆隆的雷声也没有多响亮,跟叶楠险些遭过的那道雷劫和她亲自引来的破除邪祟的天雷相比,就更算不得什么了。可就是如此低沉的雷声,一道又一道地仿佛直直砸在人心里似的,砸得人心底都跟着一颤一颤,恍惚间都觉得这不是雷声,这是天工锤,一下下地把整个世界都重新敲了遍,要重塑模样,要凿出个崭新气象来。
“奇了怪了……”还在那里沉醉于电视剧余韵的萧瑞图也被这雷声惊得赶紧从沙发上起身,去关窗的时候还在那里自言自语:
“大冬天的,怎么会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