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嘲讽的、看不起的意思,只是单纯地为了谭星云的无知和狂妄而付之一笑罢了。
如果真的要举个例子出来的话,那么这抹笑意便是那种宽厚的前辈在看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的眼光,只一点不一样,那双宛如千年寒潭、古井无波的黑眸里,丁点儿真正的笑意也没有:
“按理来说,尔等魍魉小人,是不配得知我的名字的。”
谭星云终于再次感到了那种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本能预警。果不其然,下一秒,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便在她的耳边响起了:
“我是叶家三百三十代家主,单名一个‘楠’字。”
“承蒙同行不弃,也多谢诸位帮衬,称我一声‘山海主人’。”
谭星云在神魂聚散的前一秒,终于模模糊糊地想通了一件事:
原来她在看到叶楠的那一瞬间,感受到的那种灵魂的震颤,并不是来自对如此美丽的皮相的艳羡,而是她的本能在朝她发出最后的警告——这是山海主人!快逃!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只可惜谭星云被这副皮相蒙了心神,没能领会到这个意思,终究还是把自己折在了这里。
叶楠看着在她面前溃散了一地、正在缓缓逸散的黑雾,只能长叹一口气,对那些还凝结在原地久久不散的血痕道:
“诸位的死讯,我会一一替诸位传到家中。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身后事要交代,便再多留一刻,为我留下只言片语,让我代为传达吧。”
和绝大部分的蚀心门鬼修们一样,谭星云的本体是一团没有固定形状的黑雾。然而在她的本体被功德金身的余韵给打了个粉碎的当口,那些一直隐藏在黑雾里的血色,却没有跟随着黑雾一起散去:
那是谭星云这么多年来杀害的人们,留在她身上的最后一点怨念。
蚀心门的鬼修杀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什么呢?便在这里了:
人死了会变成鬼,可是蚀心门的人也是鬼。两者相遇,区区新死者的魂灵,哪怕有着万千的怨恨、不甘和委屈,又怎么能够和鬼修匹敌呢?
鬼修杀人,不仅会杀死你的肉身,还会将你的魂魄挫骨扬灰、以绝后患。这么多年来,死在谭星云手中的人全都是这个样子没的,就算正道想要跟她计较,也动不得她:
一是因为谭星云明面上的产业合情合法,按照常理走程序的话动不了她;二是谭星云手段狠厉,尾巴扫得那叫一个干净,除去她本体上越来越浓重的血色之外,再也没有半点证据可以证明,那些失踪的女子是死在她的手里的。
可是冥冥之中,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终谭星云还是死在了叶楠的面前,终于让那些枉死在她手里的人们最后一抹残留下来的怨念,可以借叶楠的手,将自己的死讯、将自己生前未能说出口的话语、将那些还没来得及交付的身后事,一一传回家中了。
萧景云刚推开大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无数高高低低的蜡烛摆成了个同心圆的模样,一室烛火映得人影幢幢。要是虚着眼看过去的话,便会发现,那些在墙上跳跃着的影子其实并不是烛火映照之下一人的声音,而是还有模模糊糊的千百个人影,全都摩肩接踵地叠加在了这里。
满室的烛火中,叶楠黑发高束,白衣曳地,端端正正地坐在这些烛火的中央。她的面前正竖立着一支凭空而立、无风自动的笔,这支笔还在自己动来动去地写着什么,而且已经写了不少了,光看旁边的一堆写完了的信纸便知道。
叶楠听见门响之后,便偏过头来对萧景云微微一笑:
“借你的地方写几封家书。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的,顺便给你积攒功德了。”
萧景云不愧是天之骄子,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种情景要是陡然出现在普通人的面前的话,没有当场尖叫起来就算是心智坚定的了,结果他不仅没有尖叫,还走了过去,因为不知道要从哪里迈入这个阵法,便与叶楠隔着半室的烛火遥遥对望,问道:
“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么?”
——他别的什么都不问,只问叶楠。
叶楠摇摇头,笑道:“没有。”
他们正说话间,叶楠面前正在写字的那支笔终于停了下,随即另起了一张开始龙飞凤舞起来。
不过新起的这一张倒是写完得很快,都是死了这么久的人了,能够借着叶楠的手留下最后的遗书便是极限,自然要写得有多精简便多精简。
这最后一张纸写完,悬在半空中的笔便“啪嗒”一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似的落在了纸上,所有的白纸刹那间无风自动,乖巧地自己把自己摞成了一整叠,还在地面上顿了几下好把自己弄得更加平整——看来这家伙有点强迫症。
满室的烛火一根接一根地自己无声熄灭,白炽灯在这一瞬间大亮了起来,映照在墙上的影子瞬间便在这明亮的光线下尽数散去,只留下了叶楠和萧景云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完全不见了之前的幢幢鬼影。
萧景云这才弯腰把叶楠身前的蜡烛移走,对她伸出手来,完全把她当成了那种娇娇弱弱、风一吹就会倒下去的小姑娘也似的,温声道:
“我扶着你。”
两人的影子在此刻终于交叠在了一起,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