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开得太多的榴花给压低下来罢了,放眼望去,这一条花枝上,尽是怒放到极致的好颜色。
它悄无声息间便勾缠住了叶楠一缕滑落在外的黑发。丝丝缕缕的黑发从盛放的花朵间飞速掠过,终究还是在花蒂和绿叶间,被默不作声地、温柔地缠住了。
还在低头走路的叶楠没能注意到呢,倒是一直都跟在叶楠身边、落后她半步的萧景云先注意到了,便伸手拉住了叶楠的衣角:
“请等一下。”
“小家主,你的头发缠在花枝上了。”
叶楠这才回过头来,一眼便望到了那枝缀着满满榴花的枝子,怔了怔,笑道:
“不碍事,我把头发截断就好。”
萧景云颇不赞同地摇摇头,伸手想去帮叶楠把头发从花枝上拆下来:“我来帮你吧——”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这一条花枝终于不堪重负,晃了两三下之后发出清脆的一道“咔嚓”声,随即断裂坠落了下来,好巧不巧地落在刚刚伸出手的萧景云掌心。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萧家老太爷都镇不住他的泼天混小子突然就生出了某种手足无措的意味。他执着花枝看向叶楠,只觉榴花烈烈似火,红花绿叶交相映衬之下,便愈发显出叶楠乌黑的长发和淡淡的神情来了。
即便那张精雕细琢的面孔上,半点时下流行的脂粉也没有,可正是这极盛的榴花与极素的白衣间,方能愈发显出她的天生清艳矜贵,内蕴光华无双。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却让人有种感觉,她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她只是在守望这百年人间,只是一名旁观者,任凭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她都会看着。
……也只是看着而已。
就好像此刻,如果放在话本子里或者随便放在别的什么少女的身上,这种头发勾缠在花枝、花枝又被玉树临风的少年握在手里的画面,足以让人脸红心跳,绮思连连;可她的面上半点波澜都没有,依然安静而沉默地站在萧景云半步开外,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
人人都说这一任的叶家小家主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心胸,给她锦衣玉食她毫不在意,可是让她箪食瓢饮她也安之若素;她从不跟人置气,对于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从不放在心上,别人的盛誉她也能面无喜色地照单全收,真真是一等一的好气度。
萧景云一开始不认识叶楠的时候,还在背地里嘲笑过说这种话的人呢:
人类都是群居动物,都能够共情,怎么可能对别人的评价完全不在意?只是人家会伪装罢了。
然而当他终于见到叶楠之后,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的评价颇有道理,果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在那双沉静的、纯黑的眼睛里留下半点印象——
人类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撼动万年无波的深潭?
萧景云刹那听到自己的心跳宛如雷鸣。
他曾经看过那么多的诗词,说什么“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说什么“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之前他一直不懂,因着他自己浑身反骨,还笑话过这些人为了点情情爱爱的小事就要死要活死去活来,可真是没出息,生生气走了他的国文先生。
就在这一瞬间里,不过弹指的十二分之一,他终于蒙承感召,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大喜,什么又是大悲。
喜,为的是只要叶楠站在他面前,他便终于感觉自己的心上有某处空缺,被熨帖地尽数填满了;悲,为的是只怕叶楠终其一生,也不会记得区区一介凡人的萧景云,也终于暗合了他自己刚刚说过的“区区薄名,不足挂齿”。
想来可真是一言成谶。
萧景云深吸口气,把手中的花枝递了过去,缓声道: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不得不说,就算萧景云之前曾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今晚的表现也称得上一句无可挑剔,多少少女要是被这样英气的少年献上足足一晚的殷勤,只怕没有不芳心乱摇的,可叶楠完全没有接住这个梗。
她不仅没有接住这个梗,甚至还用饱含同情的目光看了一下萧景云,委婉地提醒道:
“可现在是夏天。”
不过话虽这么说,叶楠还是从萧景云的手里接过了这枝榴花,心想看来自己是现场唯一一个明白人了,也不知道萧家的小少爷是脑子里的哪根筋出了问题,怎么大夏天的还念这首诗,果然之前“萧家小少爷曾经凭一己之力活生生气走了五个国文先生”的这个新闻不是传言,是真的。
与叶楠心意相通的九尾狐终于开始怀疑狐生了:???你明白个锤子!!!萧景云能够对你一见钟情,就是他脑子里的筋最不正常的时候吧!真是让狐迷惑,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可以不解风情到这个程度?!
如果九尾狐百年之后还保有这段记忆的话,就会欣慰地发现,人类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短短百年的时间里就专门创造了个词汇出来,专门用来形容叶楠这种人:
钢铁直女。
等萧景云送了叶楠回来之后,满心焦灼的萧母立刻就把自家儿子拉了过去,好一番细细盘问:
“景云,你好像很喜欢叶家小家主啊?我看你这一晚上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竟然还难得地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