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头服务员好不容易得闲在男厕所抽了两口烟, 转头瞧见李靳屿进来,笑眯眯地递了支烟过去。
他一开始没接, 给拒绝了。
李靳屿穿着他们同款工作服杵在门口,小平头的自卑感顿时油然而生,突然就觉得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一定是用来骗马的。
想到这,小平头讪讪地把烟夹到耳朵上, 搭腔道:“帅哥,你是警察吗?”
这大概是李靳屿听过最好笑的一句形容,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像警察,别说现在混得像个流氓样, 就是以前当乖乖仔的时候,也没人说过他身上的气质像警察。
说得最多的,说他是傻白甜,他以前是挺傻, 也挺甜的。看见好看的小姐姐们,偶尔也会叫声姐姐逗她们开心。
李靳屿摇头, 又将小平头夹在耳朵上的烟给拿了下来, “兄弟, 借个火。”
小平头笑呵呵给他点上。
李靳屿松松地半咬着烟, 低头轻轻吸燃, 星火微微一闪,微微垂了下眼。
烟丝缓缓吸进嘴里,肺里那成千上万的蚂蚁仿佛开始慢慢觉醒,在他血液里游走, 这感觉太激烈,他有些承受不住,猛地咳了下。
“没抽过?”小平头问了声,余光却瞥到他习惯性夹烟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跟其他肤色有一抹不太均,这显然是个老烟枪。
李靳屿心不在焉掸了下烟灰,淡声说:“肺不好,戒了。很少抽。”
小平头连哦了两声,听说戒烟又复抽的人只会抽得更凶,他在心底默默估算了下,刚刚拿了他一百块钱,这支烟就要两块钱……小平头心头骇然,觉得这生意要亏本。生怕李靳屿再要一支,立马揣紧了兜里的小钱钱悄悄摸摸找个借口溜了。
李靳屿这烟其实是陪老太太戒的,他戒掉了,老太太反而没戒掉,不过她压根也没打算戒过,都是哄他的。
李靳屿烟龄很长且凶,其实初中在美国就抽烟了,从那时他就明白,自己骨子里也从来都不是什么乖乖仔,他为了讨李凌白的欢心,让她知道,自己不会和哥哥争抢什么,在人前装模做样对谁都温柔,善良得像一个天使。可事实上呢,在美国那几年,打架、抽烟、喝酒、夜店、泡吧……他样样不落。他到底有多野,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像,奶奶也知道。
那个看似大咧咧的粗鲁老太太,其实最懂他。
老太太身体恢复的不是太好,胯骨骨头三个月了还没长回来,估摸又是背着他偷着抽了不少烟,杨天伟看不住,看护更不行,他不在,没人能管住她。他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到处给她挣医药费,老太太一点也不知道体谅他。
他今天心情很不好,刚刚跟老太太又吵了一架。
两人见天吵架,其实也习惯了。但这次老太太特别坚决,不肯住院了,嚷嚷着住院没用,骨头还不是长成这样,死活要回家,回家他更没时间照顾她。
后来,医生找到他。
他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着急回家。
老太太最近有咳血,前几天做胯部骨折复诊的时候,医生给她肺部也拍了个CT,结果出来不太好又立马做了活检这会儿确诊了,本来想第一时间通知他,但老太太一直不让联系,说他在忙,刚刚送完叶濛回医院才把结果告知他。基本确定是肺癌。但好在还是早期。
其实这个结局,他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老太太这难以控制的烟瘾,加上又是这把年纪,本就是高危人群。他也知道,奶奶迟早是要离开的,可也想拼尽全力多留她几年。
医生给的建议方案很中肯,化疗,花费大量的金钱,时间,病人可能还要承受一定的痛苦,但结果一定会比现在好。因为她是早期,恢复的好,带瘤生活个十来年不是问题。
放弃治疗,省钱方便,老人不用承受痛苦,但是最多也就两年,一般医生不会愿意给病人这样笃定的数字,但因为是李靳屿,他还是凭着自己的经验,给了一个时间让他自己好有个决断。
他知道老太太必定是怕钱的事,家里那些条件好些的亲戚,早在他父亲当初入赘时觉得丢份就断绝来往了。这个镇上的人好面,都看不起男人入赘。
他卡里上下不过万把块,一次化疗钱都不够。
李靳屿咬着烟,许久没往里吸,烟灰积了半截,正扑簌簌往下落灰,他人靠着洗手池,手机被他捏在两指之间来回打拳,也没想好要打给谁。
电话簿从头到尾翻个遍,也没个能借钱的人。
他低着头,垂着眼,手指慢慢在李凌白这个名字上停了下来。
他整个人有些抖,似要握不住手机,拇指在空中发着颤,整个人像块沉重的铁,怎么也摁不下去这个名字。
“李靳屿?”男厕所门被人猝不及防推开。
电话被吓出去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匆忙挂断。
等他一抬头,看见叶濛直接推开男厕门缝,鬼头鬼脑地探了个脑袋进来,那张脸是真漂亮,眼睛仿佛会说话,一眨一眨地好奇渗着光地看着他说:“你躲在里面抽烟?”
他很反常地盯着她看,将烟衔在嘴边,看着她深深吸了一口,吐气散漫一笑: “我抽烟你又不是没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