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建极殿大学士有些急躁,怒道:“郑兴怀就是犟脾气,为官一方可以,在朝堂之上,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语气里颇有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但正是因为这样才可敬,不是吗。”
东阁大学士赵庭芳,吐出一口气,沉吟道:“陛下不是想给镇北王平反吗,不是想保留皇室颜面吗,那我们就答应他。条件是换取郑兴怀无罪。”
“只要定了郑兴怀的罪,对陛下来说,此案便完美收官,他会同意?”建极殿大学士怒道。
“那就是再闹!”赵庭芳指头敲击桌面,铿锵有力。
王首辅轻轻摇头:“没用的,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乍闻噩耗,文武百官俱是惊怒。而今那股子气过了,又得了好处,又能让屠城丑闻变成朝廷扬名的大捷,如何取舍,可想而知。”
钱青书叹息一声,沉吟道:“首辅大人认为该如何?”
王首辅道:“阙永修安然回京,必然会激起一些人的怒火,我们可以暗中游说那些人,联名抗议。但要求要降低些。
“阙永修今晨在街上捧着血书,状告郑兴怀,闹的人尽皆知,这时候再争取郑兴怀无罪,两边都不能信服,陛下也不会同意。”
大学士们微微颔首。
确实,矛盾激化到这个地步,再给郑兴怀“洗白”,别说陛下不同意,就算是百姓也会觉得荒诞,那到底是谁对谁错?
此事处理不好,朝廷就成为笑柄了。
王首辅叹息道:“郑兴怀依旧有罪,但可以偷梁换柱,用死囚易容替代。只要陛下同意,此事便可为。
“咱们能做的,就只有保他一命。”
大学士们虽又不甘,但也只能点头。
这时,一位吏员匆匆进来,把一张纸条递给王首辅,复而退去。
王首辅展开纸条一看,倏地愣住,半天没有动静。
“郑兴怀,死在狱中”
老首辅把纸条轻轻放在桌上,疲惫的撑起身子,退出会议厅。
他的背影,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打更人衙门。
南宫倩柔正襟危坐,一句话都不敢说。
纵使是四品武夫的他,此时此刻,竟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一切原因,皆因那张刚刚递上来的纸条。
见到这张纸条后,魏公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生动的眼神都没有,宛如一尊雕塑。
南宫倩柔跟着魏渊这么多年,极少见他这般沉默,沉默中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上面记录一个简短的消息:郑兴怀于狱中被杀。
真简短啊,堂堂一州布政使,二品大员,死后在情报上留下的,也就这点东西。
史书上会怎么记载他呢?大概字数会多一点,勾结妖蛮,害死满城三十八万人,害死大奉镇国之柱。
遗臭万年。
真是个可笑的世道南宫倩柔心里冷笑一声。
他作为旁观者,也只剩这些感慨,可笑的不是世道,而是人。
史书鸿篇浩瀚,里面有多少像郑兴怀这样的人?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冤案,终究是因为没有人敢站出来吧。
“殿下,二公主要见你。”
侍卫长敲开怀庆书房的时候,怀庆心情正糟糕着,闻言便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如果临安再来挑衅她,烦她,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让她去会客厅等着,本宫换身衣服便过去。”
打发走侍卫长,怀庆把纸条烧掉,换了一身素白如雪的宫裙,来到会客厅,见到了一身大红的妹妹。
她旋即吃了一惊。
以前的临安是活泼的,明媚的,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是不是扑过来啄你一口,虽然每次都被怀庆随手一巴掌拍在地上。
但她总是孜孜不倦的重新飞起来,试图啄你一脸。
可她现在看见的临安,像一朵皱巴巴的小花,鹅蛋脸黯淡无光,桃花眸低垂着,像一个自卑的,无助的小丫头。
“如果你是想问,郑兴怀是不是死了,那我可以明确的回答你:是的。”怀庆淡淡道。
临安点了点头,目光愣愣的看着地面,轻声说:“我,我不太舒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就是有点不舒服,还很害怕”
是这件事对她造成的冲击太多了大奉承平日久,国舅没死前,后宫又一派和谐怀庆淡淡道:
“没什么大不了,你读书太少,多读写史书,便知此为常事。越是血腥不公之事,越是寥寥几笔。”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临安瞪着她。
她因为郑兴怀的死,因为楚州城三十八万条亡魂,心里愧疚感要爆炸了,整个人抑郁难安。
这个时候,临安就想起怀庆,怀庆是她一直要赶超的姐姐,所以,她想来看看,看看怀庆是如何面对这件事。
现在她看到了,却有些失望。
怀庆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淡淡道:“月盈则缺,水满则溢。万事万物都逃不开盛极必衰的道理。
“当一个王朝由盛转衰,它必然伴随着无数的血与泪,内部的腐朽,会一点点蛀空它。会有更多这样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