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之时便已兴办起乐平书院,如今既为天子,合该在长安重建太学才是,戴氏不才,聊有家资,也愿助力于陛下广开民智之意,此外我家中有《施氏易》,乃是自前汉孝平皇帝在位之时由刘桓公传与先祖的,想献与书院中贮存,恳请陛下准允。”
乐平书院中有郑玄这等在易学上精研的名士,又有荀爽留下的同习此道弟子,再将另外一门易学注解送入其中用于勘误校正之用,实在能算得上是一出聪明的送礼。
可这出响应杨修之言同时做出的送礼,可把在场的其余各方给坑惨了。
后一个开口的到底是应当就按照杨修所说的继续报人数,还是应当在这位戴氏子弟的加码之下顺势也将自家的传承典籍拿出呢?又或者是再多增补些东西,让这出已经打开了口子的献礼求和越发名副其实?
他们如何舍得啊!
多年来的世家身份让他们享受着远比寻常人要高出太多的待遇,甚至哪怕其中有只在前汉出仕有官员的,到如今依然成为了地方上难以忽略掉的一股力量。
除却党锢之祸中他们不得不为生存所计而收敛锋芒,便如那长平殷氏一般,由彼时的谏议大夫殷封所带领,弃官举家奔逃至于曲阿,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他们并不需要以这等献媚之举委屈自己。
但当一想到他们今日所面对的是一位足够有手段和魄力的帝王,他们正在求索的也是家族的生存之道,方今天下又无一处可留给他们躲避后,其中算明白这笔账目的已经站了起来。
蔡瑁刚准备出声,便见先他一步站起来的,正是蒯越。
蒯氏选择由蒯越而不是蒯良前来,绝不是没有考虑的。
蒯越在刘表到任荆州之后的诱杀宗贼头目举动,简直将他性格之中果毅坚决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固然不像是蔡瑁一般,能提前从黄月英这里得到乔琰的态度,可眼看杨修的表现,他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这份送出的东西或许未必能像是彼时的论酒会一般给他们拿到对应的好处,只因乔琰身为大雍陛下已不必再对着谁做出低头之举,却势必能将他们反应迟钝的过错给一笔抹消。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若还不能给自己争出个未来,到底还有何底气说自己是数世名门之家?
不过是人、书、财而已。
在这大雍朝堂日新月异的上升之势面前,人留在手中只会是他们的负累和隐患,书留在手中可能只会是过时之物,财若能买命便绝不算亏了!
他拱手朝着乔琰行了一礼后说道:“蒯氏不比弘农杨氏积累深厚,愿以折半之数上敬天子,蒯氏承荆南之望,愿助陛下收集荆襄典籍编纂入学宫。”
“自党锢之祸至于如今,荆州少逢战事,南下避祸者不计其数,蒯氏也愿出资,助力于其重归故土。”
乔琰遥遥朝着他举了举杯,“那朕——便先多谢异度先生高义了。”
这一句多谢二字直接击碎了在场众人最后的一点疑虑。
蔡瑁仿佛生怕别人还能抢先在他的前头一般,当即接着蒯越的话说了下去。
反正是一并来的,就不必还分作两次说话了!
……
作为乔琰扈从的典韦还从未见过这些有着世家名门之称的存在,居然会以这等物品贱卖一般的口吻将东西送出来,还生怕自己送的少了会落在别人的后头,再转头看向乔琰,见她脸上还是一派波澜不惊的平静,不由有些咋舌。
照这么看起来,这些人和他们这些卖力气干活的人其实也没太多区别。
虽不知道这一出送礼算不算是情绪上头之下的表现,在随后会生出反悔的想法,可起码在此时,陛下发起这出邀约会见的目的就已可以算是彻底达成了。
有了这一出“失”,方能有后头的“得”嘛。
不过典韦并不知道的是,乔琰的表现看似平静,其实也并非对于所有的事情都有着了然于胸的掌控。
当这些世家代表在侍从的领路之下退去后,乔琰看着面前的空座,忽然朝着杨修问道:“此前我让你在大雍朝堂上担任官职,而不是继续担任大司马府属官,被你给拒绝了,坚持暂时仍以那空位自居,所为的便是今日这一出?”
在乔琰登基称帝之前,杨修乃是她那大司马府中的主簿,可当大司马的官职也不再存在后,这个大司马府主簿也就已然名存实亡。
所以若说官职,杨修是没有的。
假使他有官职在身,这出将世家隐户献上的举动里,便或多或少掺杂了一些特殊的意味,譬如说贿赂君主之类的。
恰恰是这个钻空子的举动,让他发起此事变得尤为顺理成章。
听乔琰发问,杨修回道:“断尾求生,壁虎山鼠之流尚且有这样的智慧,人难道就没有吗?”
杨修聪明至极,也就绝不会不知道,他做出的这个举动在短期内给弘农杨氏带来的损伤远大于可能获得的利益,甚至那些因为他的一番话而不得不同样做出这个举动的世家,甚至有可能将这笔损失的账记在他的头上。
可世家啊——
王朝更替之间的新旧沉浮,随着乔琰还有意图掀起更大变革的举动面前,从来不缺作为奠基的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