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冰雪被暖风吹散,河面坚冰消融,岸上垂柳抽出嫩绿的新芽,万物复苏,处处皆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细碎的阳光透过绵密的树隙照下来,琉璃砖瓦上流动着七彩的粼光,温柔又细致地抚平每一处曾被冰雪覆盖过的角落。
元欢将手里的小铜镜轻轻叩在妆奁台上,而后抚着脸颊上新长出的肉,心里堵得慌,她伸手推开清茶端上来的大补汤,忍不住浅声抱怨:“别再炖这些东西了,一日日的喝着,旁的用没有,体重见天的长,再这样下去,孩子还未出生,我就先不敢见人了。”
“娘娘。”清茶有些无奈地将温度正好的汤碗放到一旁,磨着嘴皮子劝:“您身子原就没好彻底,此时就该好好补着,就算不为自个,也为小主子想想,咱们先将汤用了吧,凉了效果便差了。”
这话,她这个月说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因着这个原因,皇上还特地将长春宫的镜子都撤了下去,只是女子没有谁是不在乎自己容貌的,每日早晨更衣梳洗,主子是定要瞧瞧的。
瞧了又不免心理作祟,下边端来的汤呀药呀,都不带正眼瞧一下的。
而每当这个时候,她们这些下人劝是劝不进去的,非得等到成武帝下朝,软硬兼施,恩威并济才能有些效。
不知是何原因,元欢这月份越大,脾气也跟着见长,经常莫名其妙因为一些小事动气,叫人哭笑不得的是,她的这些脾性,也不冲着外人发,全部冲着成武帝去了。
政务繁忙的成武帝下早朝之后,甫一进长春宫的门,便缓下步子,凛声问伺候左右的宫女:“娘娘可有用午膳?”
“回皇上,娘娘嫌汤菜油腻,全叫撤了。”
这话一说出来,严褚就懂了。
果不其然,珠帘之后,罗汉榻上,变了身形的皇后娘娘手里拿着柄精妙玲珑的铜镜,久久不见放下。
严褚见此情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旋即无声无息上前,从小姑娘根根白嫩的手指里将铜镜扣下,随意丢到一旁,而后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清润如玉,“怎么又照上了?”
元欢一口气憋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心里难受,一吸气,又觉得肚子抽抽地疼,于是开口就有眼泪砸落下来,咸咸涩涩的味道蔓延到舌尖上,她哭的时候肩膀一耸一耸的微颤,可怜得像只落水的小兔。
严褚见了,自然心疼,他小心揽过她的身子,先是拧着眉替她擦了眼泪,但他手里的帕子才轻扫过她泛红的眼尾,那头又落了大颗的泪珠子,他只得捧着她湿漉漉的小脸,伸手捏了捏她同样露出些红意的鼻尖。
“哭什么?身子不舒服吗?”
“你为何让她们将镜子收走?”小姑娘肚子确实有些大了,她说话的时候,因为腰酸,还得用手在腰后垫着,小小的脸皱成一团,既可爱又可怜,“你是不是也觉着我身子走样了丑了,入不得眼了?”
本就小孩性子的人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的,可不就是两个人的脾气都堆到一处撒了么,这么些天,严褚早早就领教过了。
“哪里丑了?”严褚哭笑不得,凑上去亲了亲她乌黑的发顶,翻来覆去的捡些好听的夸她,“皇后美貌之名传遍四海,朕奉为明珠,引为至宝。”
这话不假。
当真是捧在心头的一个宝,当然,现在变成了两个。
其实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情形,持续了有一段日子了,可怜在外英明神武,万人敬仰的成武帝,回了长春宫,日日得挤出几句干巴巴的赞美之词备着,有时元欢嘴一瘪,哼唧两句,才想到的词便又飞入了云霄里。
头疼得很。
偏偏小姑娘吃这一套。
元欢吸了吸鼻子,好半晌终于平静下来,两条细长的眉却还是皱着,她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软绵绵的调子拖着未尽的哭音,“你自个摸摸,我脸上何时长了这样多的肉出来。”
确实是比从前胖了些。
严褚瞧着她生动灵活的眉眼,眼底蓦地沁出三四分细碎的笑意来。
对此,他十分满意。
从前她身子太弱,美则美矣,一步三喘的,他瞧着总是止不住的忧心,她又是个忧思重的,无论吃什么都不见养些肉出来。如今怀了孩子,也没了好担忧的事,整日除了吃就是睡,精贵得不得了,出去散个步身后都恨不能跟着一队人,几个月下来,除了肚子,其实也只有脸上长了些肉。
只是小姑娘爱美,容不得这个,每回一照镜子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而后宫女再将大补的膳食端上来,她愣是看都不想看一眼。
实则也不能怪她,前两个月,吃什么吐什么,吐了又再吃,为了孩子,她愣是一句话也没说。现在情况好容易稳定下来,肚子里头的那个又开始闹腾起来,夜里一躺下,便是哪哪都不舒服,每一根骨头都跟针扎似的,又怕扰着他,因此时常侧躺着不吭声,暗地里吧嗒吧嗒掉眼泪。
旁人只说她任性,却不知暗地里他的小姑娘是何等的乖巧与贴心。
不是被爱的那个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没胖。”严褚笑着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似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他站起身来,将哭得提不起力气的人打横抱起,不得不提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