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荀玄微哑然片刻,“怎么想起段。” “我不想起一段?”阮朝汐催促,“你只管说。” “唔……就是宫廷里寻常的手段。宫宴中途,帐后埋伏刀斧手,举杯为号,一声令下,我起身仓皇奔逃……” 阮朝汐投来怀疑的一瞥,“得不似真的。” 荀玄微莞尔不言。 他宫灯接回手里,当先引路,云淡风轻问句,“看来是只记得片段?前后的事可记得?” 阮朝汐没理睬他的问题,继续追问,“我为何要杀你?” 两人间安静下来。 走出几步,荀玄微淡淡道,“自然是为恨我。” 阮朝汐不悦道,“胡说。真的恨你,就根本不会前夜留你……”倏然闭嘴。 荀玄微的视线同时转过来,借灯笼昏黄光线,仔细观察她此刻的神色,“——段也记得?” 阮朝汐抿抿嘴,夜色遮掩住微微发热的耳尖,“你管我记不记得。” 荀玄微不再追问,两人安静地前行几步。他换个推测。 “或许是后悔?你不肯说,我也不得而知。” 两人刚并肩走过云龙门,背后却传来一阵子凄厉的哭喊声。 两人同时回头望去,隔长夹道,远远地竟看敞的万岁门里拖出十几个宫婢,哭喊求饶之声不绝,往东边掖庭向拉扯去。 阮朝汐骤然停步,盯远处的万岁门。 “三兄,你得什么消息,我带出万岁门?” “从大长秋卿得消息,从前伺候白鹤娘子的官和宫婢,今夜全部锁拿拷问。然如此。你出来。” “宣慈殿呢?!今夜无人护卫,我担心阿池。” “李奕臣和姜芝都在宣慈殿。比起傅阿池,我更担心你。白鹤娘子处不知搜出什么不利物证,天子今晚顾不上她,但你作为白鹤娘子的人证,已成旁人的中钉。” 荀玄微站在前岔道口,灯光晕黄,映亮周围两尺圆。 “阿般,你如今在旋涡中心。若我是你的话,今夜不回宣慈殿,宣慈殿反倒可得安宁。” 说的有道理。 阮朝汐默然跟随他右转前行。“去何处?” “尚书省值房。” “我入外皇城的朝臣值房,不合规矩。” “你我乃是兄妹。” 前灯笼不疾不徐地领她前行,“留宿一晚无妨。” 右手明晃晃地摊在她面前。“说起来,食指伤势转,疤痂落下,只右手可以抚琴。值房逼仄,你在屋里歇下,我在外抚琴便是。” 阮朝汐拉过摊的手掌,柔软的指腹仔细捏捏食指。 “弯起来看看。” 落痂的食指关节缓缓弯下,又伸直。 “太过轻快活泼的曲子不成。轻缓乐曲可以弹奏无妨。” 两人并肩前行,灯光映照不的暗处,广袖遮挡下的指尖互相追逐缠绕,阮朝汐的唇角细微地翘翘。 值房确实逼仄。 四四的青砖地,关起门来,除衣架,衣柜,临窗书案,只放下一张靠墙的窄卧床,床边再放个月牙墩,连个挪腾的位子都不剩。 卧床上铺极简单的被褥,暮春的季节,连纱帐也无。 阮朝汐刚坐上卧床,也不知多少年头,床头撞墙,吱嘎一声。 她抱卧床上的软衾躺下。应是自家里准备的物件,质地轻软的紫罗绮,和从前在云间坞时盖的衾被同样手感。 软衾有清淡的气息。她起先以为是衣裳挂在薰笼上的熏香,渐渐才发觉,应是沐浴后的皂角清香。 床头木窗打一半,今夜无月无星,窗外伸手不五指。 月牙墩上摆放一支细蜡烛,微弱的光下,荀玄微坐在床边,替她软衾拢上肩头。 阮朝汐仰头看黑暗窗外。 “三兄。我感觉不太。” “怎么?” “我感觉自己身处旋涡之中。” “从你决定站出来为你母亲供状时,你已经卷入旋涡之中。” “对她的指证全是捏造。母亲明明说过,她过手的信笺俱都不存留,也不知今日搜出来的所谓谋害小皇孙的信件物证是不是捏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