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要入京?他从未担任中央要职,京城不安稳,他情疏旷,可会被小人暗害了?”
“莫小看了阮郎。他在平卢王下任职多年,备受磋磨,咬牙留任而不退,硬生生把平卢王熬走,韧耐力都非常人所及。”
荀玄微噙着笑,指了指边写了一半的文书,“政务卓绝,升调入京。调任令已经在准备了。”
“等你阮家长兄入京后,我身为均田令的倡议之人,当然要身体力行,率先在荀氏宗族所在的豫州推行均田令。”
“‘退坞壁,清田亩,归村落’,我名下领的云坞,需要在豫州做出表率,最先放出流民,清算田亩,重建村落。放出去的流民田亩归于历阳城管辖。”
“因此……”阮朝汐清澈的眸子抬起,不甚明显地弯了弯, “就我们一起回返豫州的契机了?今年的事?”
“不错。”荀玄微低头她对视片刻,也微微地笑了。
“箭在弦,今年必做的事。我们今年必然会回返豫州云坞。”
———
进了腊月,朔风起时,官衙封印准备年,荀氏车队出了京。
车队如蜿蜒长龙,不头尾,从司州往东,沿着官道奔赴豫州地界。
沿路经的各州郡官府官员、以及当地名望士族一路出迎。迎来送往,宴请不休,车队走走停停,沿路督办推广均田令事宜。
了豫北往南,山陵起伏,沿路开始下雪。
进入豫州地界,沿路时不时地遭遇荀氏分支,姻亲宗族,大小乡郡多有停留,车队行进得更慢了。
李奕臣挂职在徐幼棠的诏狱直署麾下,一路同僚的探子们明访暗哨,把沿路经的均田令推广情况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记录在案,详实呈报去。
进入豫南地界,沿着崎岖山路往西面云坞方向进山时,已经需要穿层层的厚冬袄了。
阮朝汐换了蝉赶制的丁香色窄袖对襟夹袄,对襟处镶了道毛茸茸的银绒边,指捏一捏便知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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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拢住长复裙的裙摆,她掀开车帘就要下车远眺山景。荀玄微从身后拉住她,递紫貂皮氅衣,又给她戴毛茸茸的护耳。
“京城待了大半年,忘了山里的冷了?出去吹一场山风,保你回来喷嚏不止。”
阮朝汐摸了摸柔软温暖的护耳,冲他笑了笑,利落地跳下了车。
里云坞山下的岔口。
云坞已经得了消息,杨斐周敬则正领着人下山迎接。山道四周空旷开阔,山风呼啸而,久违的带着山谷寒气的冬日朔风刮在脸,她瞬连打了几个喷嚏。
停在道边的马车掀开了窗布帘。
车里端坐的身影远远地递来一瞥。
阮朝汐对那边摆了摆,示意她无事。
她还记得当年葬阿娘的小山头就在岔口附近。
心里突然生起探望的心思,由李奕臣远远地跟着,徒步前行半里路,独了小山头。
阿娘李氏的棺椁早已经迁入阮氏壁。小山头经历了整年的风吹雨打,原本竖立墓碑的位置成了空地,空地又长满青草,已完全看不出旧日痕迹了。
一处景致清秀的山头,可以遥望山顶云雾的云坞,她早前祭拜阿娘,曾经来多次。她也早知道阿娘的棺椁不在此处。
但心头还有一股奇异的冲动,引着她来到此处。
在冬季呼啸的寒冷山风里,独在山头空地来回踱步,眺望远处云雾笼罩中的坞壁。
另一个沉重的盖子打开了。藏匿于深处的记忆蓬勃冲出。
来遥远的前世的残留记忆,今世的真切记忆,在处寻常的清秀小山头微妙地重合在一处。
前世的那个己,在前世的那个他当面放下狠话,要把他的棺椁陪葬于南朝皇陵。
原来终究只气话。
他的棺椁,最后还被她送回了豫州,送到了距离云坞只有二十里的山脚下,只需要抬头仰望,就能看到云雾笼罩的雄伟坞壁。
就葬在处景致清秀的山头。
多年前的那个己,也曾经站在同样的地点,在某个浓黑的深夜里,遥望着远方云雾笼罩中的坞壁,注视着墓碑逐渐立起。
第二次北伐大胜,借着御驾亲征、鼓舞士气的名义,她领着小皇帝横江北渡,多年后再度踏足豫州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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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豫南的某个夜里,轻车秘密出行山道。
墓碑采用坚硬的黑石,碑文只刻有极简短的行,七个字。
“郎君之墓。阿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