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杳收好文书,气的脸色铁青的走了。
而醴泉坊的五味酒肆悄没声儿的关了门,门上贴了张布告:
“掌柜家中有事,酒肆停业。”
一张布告写的没头没尾,没说关多久,也没说啥时候开,更没说掌柜家里有啥事。
来用午食的食客们扑了个空,有些丧气,纷纷在酒肆门前驻足,念叨那张没头没尾的布告。
“掌柜家里有事,啥事,这掌柜得有三十了吧。”
“兄台的意思是,掌柜回去成亲了。”
“不不不,三十的女子,怕是早就成亲了吧,莫不是......”
“嘶——莫不是回去——捉奸。”
众人一片嘘声,万般可惜,这掌柜怎么就没住在长安城里呢。
这么好的热闹,怎么就没发生在自家眼皮子底下呢。
有人迟疑道:“上回,掌柜被万府的管家为难,诸位可知道。”
“知道,知道。”
众人纷纷点头,那场热闹,看的记忆犹新。
又有人迟疑:“兄台的意思是,掌柜这回被人掳了。”
食客们众说纷纭,生生脑补出了一场青天白日抢人的大戏来。
只是这出大戏的女主角此时正头戴帷帽,坐着马车,孟岁隔一身车夫打扮,身后跟着几个家丁小厮,在金光门前等着验路引文书。
常在东市北街趴活的“青城大弟子”骑着头瘦弱青驴,身后挂着个鸟笼子,靛蓝色的布罩得严严实实,身后小徒弟扛着幡儿,骑着头更加瘦弱的青驴,也混在大批出城人中。
出城人中,一驾三驷软金泥缀直顶的大车格外显眼,微动的车帘下频传软糯笑语。车外俱是五大三粗的挎刀大汉,看的人胆寒。
这些拉拉杂杂的旅人商队,闹哄哄的验了文书,晃晃悠悠的出了金光门,一路往西去了。
出了金光门往西,沿官道疾行两月,出了玉门关,图伦碛的漫天黄沙尽头,正是西行之人的淘金之处。
今日是十五,五日后便要启程去玉门关,姚杳交接完手头上的公事,刚下衙,就出了京兆府衙署。
她先是拐到西市的杏花楼,买了几盒酥,又去五味酒肆打了两壶金茎露和一份卤牛肉,将剩下的月俸花了个精光,才拎着东西,慢悠悠的往务本坊去了。
彼时残阳依稀,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在溶金晚照中起伏。
刚过了立秋不久,秋老虎的余威尚在,秋意到底来了。
曲巷两侧的梧桐树黄了叶子,在秋风里萧瑟着。
姚杳在树下轻快缓行,秋叶无声滑过肩头,后又打旋儿落地。
务本坊东北角上,灰瓦白墙的大宅占据了整个东北角,茂盛的蔷薇从墙头攀援下来,苍翠如翡。
牌匾高悬,黑底上拿金粉描了“柳府”两个字。
灿烂余晖落在上头,金光渐胜。
姚杳轻轻敲门,朱漆铁门拉开一道缝,门房看清楚了来人,忙打开门笑道:“七姑娘回来了。”
姚杳点头,轻车熟路穿过回廊,穿过一进院落。
“哟,小七回来了。”
“七姑娘好。”
“七丫头,你这拎的什么啊。”
“七妹,你这是发财了,还是打算吃完这顿就不过了,买这么多。”
一路上招呼声起此彼伏,姚杳捻熟的应着,或笑或骂或动手打上脚踹,总算是护住了那几盒酥和两壶酒,进了正堂。
正是用暮食的时辰,食案上搁了一锅香浓的粳米粥,几碟子家常小咸菜,和一碟子白馍馍。
柳晟升捏着个馍馍,正往嘴里塞,抬眼瞧见姚杳,拿竹箸指了指对面:“回来了,吃饭吧。”
一句话,就像是回了家。
可不就是回家了么,姚杳七八岁出了掖庭,就搬到了这里,成了十六卫大将军柳晟升的义女,上头六个义兄,她排行老七,成了十六卫的后备军。
他们这七人,有些是路边的乞儿,有些是掖庭的罪奴,有些是慈幼局的孤儿,都是连活着也要用尽全力的可怜孩子。
十年间,柳晟升请了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他说,他们虽科举无望,但读书明理,不会走歪路。
每日下衙,柳晟升亲自教他们武艺,他说,他的孩儿们,就算是挨打,也要站着,不能躺着。
姚杳是七兄妹中唯一的丫头,力气小,柳晟升便请了李忠传她无影丝,把她给练成了大号的蜘蛛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