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是个要强又在意面子的人, 当年公司濒临破产, 他近乎崩溃, 谁也不愿见, 后来靠着儿子的卖身钱,让公司重新有了起色,却觉得没脸再面对儿子, 很少去见他。
刚开始是一周一次, 然后是半个月一次,后来只有妈妈来看他。
再后来,妈妈也不来了。
小沈棠孤零零地坐在练功室里,浅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深色的幕布,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屋子。
孤独和黑暗能够把人吞没。
沈筠靠着娱乐公司回馈的好消息慰藉良心, 双方默契地不提沈棠受的苦。
可是拂去这层脆弱的虚像,真相其实并不难查。即使在沈棠妈妈病逝时,他猝然悔悟,也无济于事了。
对于沈棠来说, 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大概就是“后悔”与“补偿”。
沈筠的公司重回正轨, 越来越壮大, 不再需要沈棠为家里付出。
沈棠也不需要这个“家”了。
他原谅不了沈筠, 也原谅不了自己。
这趟是秘密出行,沈棠谁也没带, 一个人偷偷溜达到S市。飞机到时, 徐临操心地打电话过来, 问这问那,很有要把方好问打包快递过来的意思。
沈棠无奈:“临妈,你就别把小芳递过来了,我头疼。”
方小助理的嘴碎跟徐临一脉相承,见到他俩凑一块沈棠就胆颤。
前一天徐临给订好了酒店,恰巧是江家旗下的。江眠知道这事,二话不说直接打电话派人来接。
酒店方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听话地做了保密工作,一趟车搞得像在走私,悄咪咪把沈棠运到酒店,要是再来几个黑衣保镖,那就齐活了。
到酒店放好行李,正好十一点,明天高考,各所高中提前几天就放了假,这会儿沈玫应该在家。
沈棠换了身行头,带着礼物出门,酒店的特派车送他去那个陌生的别墅小区。
他每年会回来两三次,给妈妈扫墓,顺便见见沈玫。
今年清明时,他在《弦中月》的剧组忙着拍戏,这趟回来,正好可以去看看。
回到这个城市后,沈棠的心情都是灰色的,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街景,手机忽然一震。
季归鹤发来了张图片。
沈棠点开瞅了瞅,是客栈里那老爷子。
季归鹤提议拍照时,老爷子非常配合。
拍照前,还特地梳了梳满头华发,理了理胡子,笑眯眯地说:“我年轻时也是个帅小伙,还是客栈的招牌呢,她爱念叨是被我这张脸骗到手的。老了也要随时打理好哦,不然她那么爱美的人,我下去了嫌弃我怎么办。”
沈棠在旁边听着,悄悄伸出手,比了个框,将老爷子框进来。臭屁的老爷子捧着茶杯,坐在藤椅上,身边是一只走一步就要抖三抖的胖橘猫。
阳光斜落,院里枯枝三两,青砖沾露,万物复苏。
心情忽然很莫名的好了许多,郁结在心头的闷气消散大半。
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沈棠的坐姿也放松了点,懒懒地往后靠了靠。
-沈棠:鸟哥,你这技术不去当狗仔,真的屈才了
-鸟哥:真当狗仔了,头一个拍的就是你
沈棠心想你拍得还少了吗?
季归鹤不比他,恐怕《弦中月》刚杀青,迎来的就是一连串的工作,现在八成是在偷闲和他扯淡。
他随口一问,果然季归鹤过了会儿才回复。
-鸟哥:走个过场
-鸟哥:今天天气不好,我猜你心情也不好,让老爷子给你送点温暖
沈棠心头蓦地一跳,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反复看了那句话两遍,才手抖着回复。
-沈棠:滚你的。
东拉西扯了几句,季归鹤再次失踪,八成是被抓到,回去继续忙了。
沈棠把嘴角的笑意抿回去,隐约想起飞机上那个混混沌沌的梦境最后,有人越过风浪,伸手过来擦了擦他的眼泪。
沈家离酒店不远,没多久到了地儿,沈棠谢过司机,溜达进了小区,慢吞吞地挪到那栋陌生的别墅门口时,又踯躅起来。
万一撞上沈筠怎么办?
这几年他每次回来,沈筠都会默契地和他错开时间,不撞到一起。
沈玫高考,他会陪一陪吗?
不,不会。
沈棠很快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测。
在沈筠心里,公司第一,工作第二,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他怎么可能为了女儿的高考推了工作,专门陪在家里呢。
慈父这个形象,和他可一点也搭不上。
沈棠摇摇头,思考了一下,想给小丫头一个惊喜,没敲门通知,摸出那把几乎没用过的钥匙,开门而入。
听到声音,煮饭阿姨从厨房探出头,过来一看,又惊又疑:“哎,你是谁!”
沈棠望了望二楼,随口道:“串门的。”
阿姨戒备地盯着他,握紧了铁勺,随时准备报警:“你怎么随便进人家门呢!”
沈棠愣了下,抿抿唇,想打电话叫沈玫下来,楼梯上就下来个男人。即使在家里,他也穿着正装,眉宇间有淡淡的竖痕,看着威严冷漠,又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