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寒冷的冰洞甬道中, 慕清晏一手拉着蔡昭,一手高擎着夜明珠向前。
珠光虽微,总算还能照亮前行之路。每到一个洞穴岔口, 他就以布条探测气息流动的方向, 在岔口留下记号择路而走。
蔡昭被拉的踉踉跄跄, 比一旁的金胖子还步履艰难。
千雪深的头颅滚到她脚边, 脸上惊惧哀求的神情牢牢留在她脑海中。
所以刚才她扒着冰壁吐了,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扶着冰壁的手几乎抠下冰块来。
这是她人生中, 第一次经历朋友的死亡。
不知何时起,她就模模糊糊的察觉到,自己和姑姑的差异。蔡平殊对未知的远方永远充满着热情与好奇, 从不畏惧――若是眼前出现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 她会兴奋的举着火把进去;若是航行时遭遇狂风暴雨, 她会迎着风浪以决绝之力一把击碎旋涡。
蔡平殊生来豁达乐观, 在她精彩纷呈的冒险旅途中也失去过挚友弟兄,但她从未气馁或自怨自艾,依旧昂扬的向着前方而去。
三人不知走了多久, 蔡昭觉得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 地势还越来越高。听到金保辉粗重的喘气声,蔡昭轻声问:“也不知咱们走了多久。”
慕清晏居然冷静张口就答:“走了一个半时辰,可以稍稍歇会儿。”
金保辉刚要坐下就被慕清晏踢了一脚, 让他到前边离的远些,金保辉自知毫无依仗,只能举着火折子嘟嘟囔囔的走开。
慕清晏扯下灰毛大氅铺在地上让女孩坐。
蔡昭抬起头, 神情迷茫:“……你怎么知道我们走了一个半时辰。”
“我摸着你的脉呢。”慕清晏在她身旁坐下,“起初有些快, 后来就好了。”
两人就这么挨在一处坐着,心跳可闻。蔡昭觉得身旁之人高大冷静,像座山岳一样坚实可靠,心绪渐渐宁静。
“昭昭。”
“嗯。”
“千雪深的事不怪你,他原本落在那帮人手里,利用完了,迟早也是个死。”
“我知道。”
“那你还浑浑噩噩跟掉了魂似的。”
“……我姑姑说了,我心肠太软,不该行走江湖的。”
“这话武断了。”
“一点也不武断,我从小就这样――隔壁砂锅叔年纪大了,把铺子盘给别人后回乡下养老了,我难过的足有一年没吃过馄饨。”
“新来的馄饨不好吃?”
“不,挺好吃的,底汤还是用筒骨加虾粉熬的,风味犹胜之前。可我还是难受,觉得世事无情,岁月如流水,总留不下美好的东西。新的再好,也不如以前。”
蔡昭喜欢安定闲适的生活,清溪流水,市井欢闹。
她和姑姑,终究是不一样的,
慕清晏皱眉,正面对着女孩,“……你是几岁知道蔡女侠命不久矣的?”
“七八岁?五六岁?不记得了。”蔡昭摇头,“家里没瞒着,告诉我姑姑病了,不知什么时候会走――其实要瞒也瞒不住,姑姑见天的喝汤药洗药浴针灸药炙,我又不是傻子。”
慕清晏靠回去坐:“你家人的本意是让你早有防备,不至于猝不及防难以承受。可他们也不想想,叫一个小小孩童日日想着至亲命不久矣,会有什么后果。”
“这话我姑姑也说过,其实她也不赞同让我早早知道。”蔡昭耸耸肩,毫无所谓,“不过我娘说,这年头江湖儿女小时候没点故事的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我娘她小时候就天天惧怕自己长大了要剃光头发,再没鱼肉可吃,姑姑和爹爹小小年纪没了双亲,他们三个后来不都好好长大了嘛,成年后还光明磊落锄强扶弱呢,比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姓宋的姓杨的强多了。”
慕清晏轻笑出声:“令堂真是个妙人。”
“嗯,是很妙。我小时候许愿,希望花常开,月常圆,人间喜乐永远不散――我娘叫我赶紧洗洗睡了,少胡思乱想。她说,花若不谢,如何显得花开明媚;月若不缺,如何显得月圆可贵;人间若是无有悲情,人们也不会期盼喜乐了。”――蔡昭年幼时,曾经多么的畏惧失去,畏惧死亡,畏惧所有可能改变美好现状的事。
慕清晏:“那你现在明白这话了么?”
“还在明白,将来总能彻底明白吧。”她必须学着面对了。
女孩的神情了然又无奈,慕清晏对她生出怜悯,伸臂将她揽紧些。
“哥哥。”
静坐片刻后,女孩忽出声。她一路上叫的习惯了,此刻也没改。
“说。”
“聂恒城是个怎么样的人?”
慕清晏有些惊异:“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小时候去青罗江畔玩耍,只见行舟走船的,少有打鱼的。后来才知道,那年青罗江大战,聂恒城的心腹党羽死的尸骨累累,堆山填江,是以江畔的渔民相约,十年不食此江之鱼。”
“我爹说,那天夜里其实赵天霸韩一粟他们很快就知道自己中计了,落入重重包围,然而他们宁死不退,无论如何也要给聂恒城报仇。我爹觉得,他们虽是魔教妖孽,但对聂恒城的赤胆忠诚,也令人敬佩。”
慕清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