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听到了小姑娘的哭声, 床上的妇人咳嗽一声, 幽幽醒转过来, 撑着手肘从床上坐起。
“娘亲,娘亲……”小姑娘扑进她怀里,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娘亲不要丢下云锦!”
妇人慈爱地抱住她,用手拍着她的背, 轻声哄着她。
待小姑娘哭声渐止, 她抬起头来,看向曲黛黛, 沙哑着嗓音道:“多谢姑娘相救,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她虽面容沧桑,形容狼狈,说话的声音却不疾不徐,体态端庄优雅,显然不是普通的村妇出身。
“曲黛黛。”曲黛黛道。
“曲姑娘不问我母子来历, 仗义出手, 大恩大德, 无以为报……”妇人说话间已掀开被子下了床, 盈盈朝着曲黛黛跪下。
曲黛黛连忙扶住她的身体, 制止她的动作:“夫人身体尚未痊愈,快快请起,小心加重病情。”
妇人苦笑一声, 挣脱曲黛黛的手,执意跪倒在地:“实不相瞒,方才大夫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的身子到底怎么样,我心里十分清楚,我也早已将生死看淡,唯独舍不下云锦这个孩子……”
妇人看向小姑娘,满面的不舍。
“娘亲。”云锦用脸贴着她的脸颊,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珠,软软地唤了一声。
妇人抚了抚她的脑袋,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唇干裂泛白,瞳仁蒙着一层黯淡的灰色,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妇人收回自己的手,深深地伏下身去:“曲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
曲黛黛已经猜出她所求,叹道:“夫人有话先起来再说。”
妇人摇摇头,不肯起来,低声道:“曲姑娘与我母女萍水相逢,我本不该如此为难曲姑娘,只是如今,我已经无处可去、无人可求。”
“我并没有不答应,你先起来再说。”曲黛黛无奈道,弯身想将她扶起。
“曲姑娘,云锦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爹疼,又跟着我四处漂泊,小小年纪还要照顾我这个病人,吃了很多的苦头,恨只恨,我的身体不争气,没办法再陪着她。云锦年纪虽小,人却很聪明伶俐,只要给她一口饭,一件衣裳穿,一个地方睡,什么也不用操心。曲姑娘,你心地善良,我求求你……”妇人抓住她的手,话还没说完,就猛烈咳嗽起来。
她是个重病的人,力气却不小,抓着曲黛黛的那只手收得极紧,勒得曲黛黛有些疼。
她咳了几回,口中隐隐有血沫涌出,脸色愈发得灰白,眼看着就要背过气去。
曲黛黛伸手拍着她的背部,帮她顺气。
多个小姑娘,其实也只是多添双筷子的事情。云锦年纪小,若真得流落街头,不知道会遭遇什么,这名妇人也是穷途末路,才会将孩子托付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想到此处,曲黛黛心头一软,便应了下来,一脸郑重之色地说道:“夫人放心,只要有曲黛黛在一日,就会有云锦一口饭吃。”
听闻此言,妇人松了一口气,终于放开她的手,满目俱是感激的泪光,边咳边道:“有曲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等我一去,这个孩子就托付给曲姑娘了。曲姑娘的恩情,来世我必定结草衔环,以死相报!”
说罢,她转头冲云锦道:“云锦,跪下。”
云锦一向听她的话,她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妇人话音刚落,小姑娘就跪在了曲黛黛的面前。
曲黛黛尚来不及扶起她,便听得妇人一字一句,沉声道:“云锦,你记住,从今天开始,曲姑娘就是你的娘亲,这一辈子,你只有曲姑娘这一个娘亲,你要尊敬她,爱护她,绝不可生出异心。来,给你的娘亲磕个头。”
“云锦给黛黛娘亲磕头。”小姑娘含着眼泪,双手举起,贴在额头,掌心向下,深深地伏下身去,朝曲黛黛行了一个大礼。
“夫人,云锦,赶快起来。”曲黛黛连忙将母女二人从地上扶起。
妇人熬了两天,终是没有熬过去,于两日后的深夜撒手人寰。妇人去后,云锦趴在她的怀中,哭得伤心欲绝。
她呜呜咽咽哭了大半夜,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每哭一次,便抽一口气,一张小脸皱巴巴的,糊满泪水,口中不断呼着“娘亲”,就连八两这个大男人听了,也忍不住偷偷跟着抹了几滴眼泪。
曲黛黛抱着云锦,给她擦着泪水,好不容易等她哭累了,趴在她怀中深深睡了过去,赶紧叫人把定制的新衣给妇人换上,又叫八两去镇上订了一口上好的棺材。
下葬的那日,云锦跪在墓前,又大哭了一场。
别人家的小姑娘,这个年纪尚不知生死为何物,云锦就已经尝遍生死诀别的痛楚。曲黛黛心疼地抱着她,一点点将她眼角未干的泪痕拭去。
小姑娘早就哭得累了,双眼一片通红,趴在她怀中,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咪,将脑袋埋在她的胸口,嗅着她身上的气息,睡得沉沉的。
曲黛黛抱着云锦坐进了马车,马车晃悠悠的,碾着崎岖不平的地面,朝着客栈驶去。
风从车窗灌进来,送来草木的清香。
才走了一会儿,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