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黛黛走得匆忙, 根本来不及收拾多少东西, 就收了几件衣裳首饰, 再揣些银票防身。马车是租来的,天一黑,曲黛黛就带着云锦从客栈的后门离开了。
云锦还小,八两他们又都是些大老爷们,日子过得糙,根本不会照顾孩子, 而且她这一去,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索性就将云锦带上了。
天幕上挂着一弯弦月, 如霜的月色笼罩着路面, 车轱辘碾过细碎的石子,发出沙沙的响声,朝着未知的远方驶去。
她还没想出来到底去哪里,走一步是一步吧,反正楚国很大, 她身上又有钱, 还有君凌霜的信物, 真遇着麻烦了, 就把君凌霜搬出来。
君凌霜是楚国的太子, 本名卫鸣,听说这两年楚国的国君身体每况愈下,撑不了多少时日了。国君一旦驾崩, 继承大统的就是君凌霜。
这五年来,她和君凌霜没见过面,但她知道,君凌霜的势力一直在背后庇护着她,她才能在这个陌生的小镇子上立足,还把客栈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这间客栈也是她同君凌霜要来的。
五年前,她渡过沧澜江,拿着君凌霜给的信物,找到了他的人。他们问她想要什么,她想了想,选了这家客栈。
客栈所在的镇子人口不多,偶尔有些南来北往的旅客,曲黛黛拿到客栈后,火速找了伙计,除了忙得不可开交时搭把手,大部分时间都在后院里看书写字,很少有人见过她。
是以,这五年来,日子过得也很风平浪静。
只可惜,司荼川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平静。
曲黛黛如何也想不到,她见到的第一个故人,居然是司荼川。
司荼川的到来,让曲黛黛隐隐有种预感,这平静的日子要结束了。
曲黛黛没怎么走过夜路,车上还有一个云锦,因此,马车行驶得极为缓慢。车前挂着两盏灯笼,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映着铺满月光的路面。
云锦坐在曲黛黛的身边,夜晚的风比白日里寒凉许多,风迎面扑来,云锦不可察觉地缩了缩身体。
曲黛黛转头道:“云锦,去车里坐着。”
云锦摇头:“我要陪着黛黛娘亲。”
“那多穿件衣裳。”云锦的性子不知道是不是随她娘亲,倔强又固执。
云锦爬进车里面,裹了件衣裳,又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袍子,往曲黛黛的身上裹:“黛黛娘亲也穿。”
曲黛黛裹上外袍,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
“黛黛娘亲,我们是不是在逃命?”过了一会儿,云锦严肃地问道。
“暂时避个风头,顺便游山玩水,云锦想去哪里玩?”
云锦乖巧地回道:“黛黛娘亲决定就好,黛黛娘亲去哪里,云锦就去哪里。”
曲黛黛没说话了,她的脑袋有些昏,心口也有些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自从喝下掺了烈荼花粉的茶后,她就一直这样昏昏沉沉的,还伴随着手脚无力,浑身滚烫,恶心想吐的症状。
烈荼花的毒在消耗她的元气。只要这具身体中毒,药血分解毒素,就会出现这些难受的症状。
照理说,她不该这个时候出门,可是她害怕。万一花九箫真的追过来,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她骗他感情,又假死脱身,还躲了整整五年,花九箫这个病娇的大魔头,把她碾碎了吃下去都有可能。
曲黛黛定了定神,决定先跑一段路,找到一家客栈再休息。她借着夜风拂面,让意识清醒几分。
脑袋在寒风的刺激下,倒是不昏了,就是心口的沉闷感越来越重,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身体仿佛置身烈焰中,骨头被一寸一寸地炙烤着,烤得她浑身剧痛,连指尖都在颤抖。
曲黛黛强压住心口那阵翻腾的血腥之气,勉力地睁着眼睛,看着月色笼罩的地面。忽然,那股被她强压的腥甜气息,化作喷薄的热浆,疯狂地从她口中涌出。
曲黛黛喷出一口血箭,顿觉身体一轻,意识飘飘忽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黛黛娘亲!”云锦见曲黛黛突然吐血昏倒,连忙抓住她手中的缰绳。拉车的是匹老马,颇有些灵性,它似乎知道了什么,脚步缓缓地停了下来。
曲黛黛仰面倒在车上,双目闭得紧紧的,面颊更是一片惨白。
云锦趴在她身边,一边掉着眼泪,一边伸出手掐她的人中。她的娘亲以前也总是昏倒,隔壁的婶子就教了她一招,如果娘亲昏倒了,用力掐她的人中。平时管用的法子,此刻却一点也不见效。
云锦慌得眼泪啪啪直掉,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贴在曲黛黛的耳边,直唤着“黛黛娘亲”。
曲黛黛裹着的外袍从身上滑落下来,云锦费力地将外袍扯上来,裹在她身上,她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站起身体,打量着四周。
浓墨般的夜色笼罩着四周,一眼望去,俱是一片浓烈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云锦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她看到了光。
很亮很亮的光,从远处朝着这边行驶而来。
云锦眨着眼睛,拼命地望着那团光,直到一辆马车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