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拿着箫戬给的那份藏宝图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借着摇曳的烛光仔细看着藏宝图。上面所画山川河流的形态,与第一份藏宝图看上去差不多。
常歌将藏宝图卷进绸布腰带上收好,恍惚之中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座高高的金山上。忽然有人推了他一把,他从金山上重重摔了下去,被摔得粉身碎骨。
常歌从梦中惊醒,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到了他的脸上。他伸了个懒腰起床,来到箫府饭厅用早饭。
宋盼儿已经等在了那儿。她本就是王妃的贴身婢女,伺候人伺候惯了,此时她已习惯性的给常歌摆好了碗筷:“请用饭吧。”
常歌一愣。心中暗道:但愿老天保佑,让我和盼儿平平安安走出延平城,回应天完婚。以后天天早上有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老婆伺候我用饭想来也是一桩美事。
饭吃了一半儿,箫戬走进了饭厅。他道:“一会儿你们去趟军器局,看看那宋管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常歌问:“箫院判不与我们同行么?”
箫戬道:“我一会儿要去城南阴事街,帮大帅挑选一口上好的棺材。这是大帅刚刚派人吩咐我的事。”
常歌苦笑一声:“棺材?还用得着买么?按照陈友定的想法,延平城现在就是一座偌大的棺材。全城百姓、士兵、官员在他看来都已经是死尸了。对了箫院判,我和盼儿在陈友定这儿无官无职,贸然去军器局会不会引人怀疑?”
箫戬道:“你多虑了。如今你们二人已经成了大帅眼里的忠义子弟,没有任何人敢怀疑你们。”
吃罢了早饭,常歌和宋盼儿上了箫家的马车,来到军器局之中。
宋管事见二人来了殷勤万分。
常歌给宋管事使了个眼色,宋管事会意,屏退了左右。
常歌问道:“在军器局内放火的事都准备完毕了么?”
宋管事点点头:“常千户放心,我找了三个人。明晚跟我一起引燃火油。”
常歌眉头一皱:“找了三个人?可靠么?要是走漏了风声,你的人头可要不保。”
宋管事连忙道:“可靠。是我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婿。他们是我自家人,知道利害轻重。”
常歌又道:“记住了,明晚子时一刻引燃火药。半柱香的工夫都偏差不得。”
宋管事连忙道:“事关全家脑袋的事,属下绝对不会出任何差池。”
常歌笑了笑:“嗯,你也放心。事成之后,我会保你接着做七品官。甚至有可能算你立功,再升你两级。”
宋管事大喜过望:“常千户。属下不求往上升。只求您保举我做个管武库的七品官就好了。武库武库,又闲又富。要是把我调到别的什么清水衙门,我怕不习惯。”
常歌收敛笑容:“先别急着跟我讲价码。先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好再说。”
另一边,箫戬选好了棺材,运到了大帅府内。
陈友定在大厅中摸索着那口上好的楠木烫金棺:“真是一口好棺材啊。”
箫戬道:“大帅说的是。此棺乃南洋金丝楠木所制,底下由延平城内的雕刻大家刻着十八罗汉作为装饰。棺沿儿上还镶有金箔。”
陈友定苦笑一声:“箫先生,不,箫兄。你襄助我十多年,对我来说,你亦臣亦师亦友亦兄。你帮我个忙,把我扶到棺材里去,试试这棺材的尺寸吧。”
箫戬道:“能为大帅出谋划策,效犬马之劳,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大帅,请。”
说完箫戬扶着陈友定进了棺材里。陈友定躺倒,曾经的雄心壮志仿佛都随着这一躺烟消云散。他是个极注重名声的人。他希望自己死后能够在史书上留下刚烈二字的考语。
盏茶功夫后,陈友定离开了棺材。他推心置腹的对箫戬说:“我决定用火油焚城,是否有些不近人情?”
箫戬道:“大帅想听实话么?”
陈友定道:“你说实话。”
箫戬叹了口气:“唉,我觉得大帅这么做不仅仅是不近人情。还有些自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城内的百姓、士兵加起来足有七八万?您这是让七八万人做您的人殉。”
陈友定脸上先是显现出怒色,随后怒色消失。他道:“我跟朱元璋斗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想让我的士兵变成他的士兵。让我的子民变成他的子民。让我的城池变成他的城池。我还是那句话,自古汉贼不两立。你的说法可能跟被斩首的梁汉一样。可我知道,你和梁汉不是一样的人。所以你说这话我不怪罪你。”
箫戬却道:“大帅,是谁汉,谁是贼啊?汉高祖起于秦末大起义;唐高宗起于隋末起义;宋太祖起于陈桥兵变。在成为皇帝之前,他们都是贼。等做了皇帝之后,他们又都成了华夏正统。大帅,今日在一口棺材旁,我没有什么好隐晦的。您跟朱元璋斗了这么多年,如今已是败局已定。您焚城的决定,让外人看就是输不起,而非什么刚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