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常歌的“表哥”黄桂上晌来到了户部核销分宜县的账目。
八品县丞进户部,随便一个书吏、杂役都敢对这种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吆五喝六。黄桂前面排着两位县丞,一位府同知。
一名户部书吏瞥了府同知一眼,轻蔑的问:“你是哪个府的?”
府同知连忙道:“差爷,下官山东邑州府同知杨成丰。有劳。”
书吏无官无品,属不入流的六部小吏之列。府同知是堂堂五品朝廷命官。这位杨同知对眼前书吏说话的语气,却活像是老鼠见了猫。没有办法,户部的书吏虽小,手中的一支笔对地方官们来说却重若千钧。书吏们随便改个数字,恐怕地方官们就要丢官罢职甚至掉脑袋。
书吏翻了翻一本册子,傲慢的说:“邑州?你是没睡醒还是怎得?今日我们户部山东清吏司只核销中等府的账目!下等府要等后日!瞎耽误功夫,下去!”
大明有制,全国一百多个府按照赋税的多少分为上等府、中等府、下等府。
府同知唯唯诺诺:“是是,下官糊涂了。下官这就走。”
黄桂望着这一幕,心道:“年年来户部核销账目,都被这些毛都没长齐的书吏骂得跟孙子一样。要不官场上都说,就算是条狗也得到六部看家么。”
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黄桂。
让黄桂吃惊的是,他通禀了官职姓名之后,书吏直接起身拱手:“啊,原来是黄县丞。我们户部郭部堂有命,说黄县丞来了之后,他会亲自核销贵县账目。请跟我来。”
黄桂受宠若惊:“差官,下官只是八品芝麻官。何劳郭部堂亲自跟下官对账销账?”
书吏道:“黄县丞不必多言。郭部堂既然有命,咱们听命就是。请随我来。”
黄桂拿着本县的账册,跟着书吏来到了户部右侍郎值房。
书吏引荐后,郭桓微笑着看向黄桂。黄桂见到户部堂官,连头都不敢抬。
郭桓道:“黄县丞不必拘谨,请坐。”
黄桂拱手:“多谢部堂赐座。”
黄桂坐定后,郭桓先是问:“这一路过来可还顺利?”
黄桂答:“托部堂的福,还算顺利。”
郭桓道:“听说贵公子随你一同进京参加下月的会试?”
黄桂连忙答道:“是!下官不敢占官家便宜,犬子沿途跟随下官住各处驿馆,下官都是替犬子给驿馆一份过夜钱。”
郭桓大手一挥:“呵,大可不必。为官一任,只要兢兢业业替朝廷办好差事,让子嗣沾些无伤大雅的光并不过分。本科会试的主考,新任文渊阁学士朱善是我的故交。他是江西丰城人,要论起来还是还是你的老乡呢。你儿子是叫黄子澄吧,我跟他提一提。”
黄桂心中惊讶:堂堂户部右侍郎,怎么对我一个屁大点的芝麻官家里的事了若指掌?
郭桓终于切入正题:“好了,开始对账销账吧。请把分宜县今年的账册拿给我。”
黄桂双手奉上。
郭桓不愧是理财能手,厚厚一本账册,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便看完了。他问:“黄县丞,你们分宜县的账目整理的很清楚,连县里官仓虫蛀鼠咬的三斗四升米都记得明明白白。”
黄桂答道:“县衙账目是一县经济根本。下官和本县严县令不敢马虎。”
郭桓面色一变:“你们县衙里的确有几个做帐的高手!却瞒不了我!官粮支出虚报了四千一百石!官银支出虚报了一千五百七十两!我说的没错吧?”
黄桂愣在了原地。县衙里的那群老算盘精花了两个月造出的假账,眼前的郭部堂粗略过目就能察觉出虚报?且数字严丝合缝!
黄桂这种芝麻官哪里知道。指使分宜县贪墨官粮、官银的是临江知府衙门。指使临江知府衙门贪墨的是江西布政使司衙门。指使江西布政使司衙门贪墨的是户部江西清吏司——户部江西清吏司后面站着的是六合会!郭桓正是六合会的首领!
黄桂吓得冷汗直流。他倒头叩首:“郭部堂,下官该死。请部堂饶命。”
郭桓双手掺起黄桂:“快快请起。你久在江西为官,应该知道江西一百多个县的账目,细查起来哪个县都有毛病。呵,我不是胡惟庸、毛骧、常歌之类的冷血之辈。地方官是大明的基石,我一向是能回护则回护的。”
黄桂感激涕零:“多谢郭部堂。”
郭桓话锋一转:“听说你跟锦衣卫的常歌认了亲?”
六合会果然手眼通天。昨日常歌才与黄桂相认,今日郭桓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六合会打探消息的手段丝毫不逊于锦衣卫。
黄桂一脸惊讶的表情:“啊,是。”
郭桓笑道:“有些事,就算是亲戚也不能告诉。拔出萝卜带出泥嘛。分宜县出了事,一层层追查下去,江西各县、各府一直到布政使司都要跟着出事。你那位新攀的亲戚干的就是一案掀千案,案上一点墨,官场千滴血的差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