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七年，夏。

颖国公傅友德办完了在山西一带修筑卫所城防的差事，回到了应天城。

定远侯王弼是傅友德的老相识，老友归来，他自然要到颖国公府拜访。

要说这王弼，算是明军中资格最老的一批人。伪元至正十六年，王弼率乡亲一百余人在济江投奔还是红巾军都元帅的朱元璋。朱元璋看王弼憨直、忠诚，便让他担任了宿卫，隶属于邓愈所部。

江南诸侯争霸时期，王弼历经湖州之战、婺源州之战、鄱阳湖水战、庐州之战，立功无数。不过因为这人有勇无谋，始终没能独当一面。只在邓愈等人手下做个副将。洪武三年大封功臣时，他只受封了世袭的指挥使，没有得到爵位。

大明开国后，他多次跟随徐达、李文忠、蓝玉、沐英、邓愈等人参与北伐。洪武十二年，洪武帝赐婚，让他的大女儿嫁给了楚王朱桢。王弼跟洪武帝成了儿女亲家。

洪武十七年，王弼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他作为傅友德的副将参与了平定云贵的战役。也正是这一战，让他得封定远侯。他对傅友德的提携万分感激。

王弼跟蓝玉的关系也十分不错。属于蓝党中人。好在蓝玉“兵变”，他恰好不在京城。又兼他是洪武帝的儿女亲家，这才躲过一劫。

颖国公府饭厅。

王弼跟傅友德这两个老家伙开怀畅饮。

王弼感慨道：“跟随圣上打天下的老将，如今获罪被杀的获罪被杀、病死的病死。能够凑到一块堆儿喝酒的不多了。”

傅友德叹了声：“世事无常啊。我这些时日常常犯晕，走几步路就喘粗气。想来也是时日无多了。”

王弼似乎是酒劲上头，竟然说了一句犯忌讳的话：“傅兄对蓝玉一案有何感想？”

傅友德还尚存理智。他连忙摆手：“这是圣上钦定的谋反大案。咱们做臣子的还是不要随意议论的好。”

王弼说了几句醉话：“圣上年事已高，这些年严于诛杀。你我二人恐怕难逃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结局啊！”

傅友德闻言面色一变。他猛然捂住了自己的脑瓜：“定远侯，我喝多了，头痛的很。咱们今日就到这儿吧。”

王弼不依不饶：“咱们这些老家伙应该聚在一块堆儿，想个办法保咱自己的命，保咱子孙后代的富贵。”

傅友德听了这话，没有接茬，只是捂着脑袋“啪嗒”一声趴在了酒桌上。他这是在装醉。

主人都醉倒酒桌了，王弼这个客人只得悻悻离去。

王弼走后，傅友德心中暗骂：王弼啊王弼，做了这么多年官儿，你难道还不懂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

不过他也明白，王弼说的是事实。那句“你我二人恐怕难逃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结局”，始终回荡在傅友德的耳边。

圣上杀老臣已经杀上了瘾。我傅友德只是一个幸存者而已。如果不想想办法，屠刀是一定会落在我的头上的。

怎么办？造反绝对不成！蓝玉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有了！

傅友德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日之后，旗手卫。

常歌正在值房之中听取手下耳目最近查探到的消息。

孙百里道：“常都督，昨日定远侯王弼与颍川侯傅友德饮酒。酒后说了不少狂悖之言。”

说完孙百里将一张纸递给了常歌。

锦衣卫撤销了，洪武帝却丝毫没放松对臣子们的监视。旗手卫现在的职能类似于锦衣卫。颖国公府中就有数名旗手卫派入的耳目。

常歌看了看那张纸，上面记录了傅友德与王弼的对话。

常歌将纸递给了常世勋。片刻后他问儿子：“世勋，你怎么看？”

常世勋道：“这只是老将酒后的一点牢骚话罢了。就不必禀报给圣上了吧。”

常歌微微点头：“是啊。酒后失言而已。颖国公和定远侯现在又没有兵权，赋闲在家。何必将这点小事奏上去？圣上最近龙体欠安，不要让这点小事儿惹他老人家烦心。”

常歌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哪曾想过了两天，他跟随皇太孙朱允炆前往乾清宫给洪武帝请安。洪武帝上来就问：“常歌，监察勋贵言行的事，你们旗手卫办的怎么样了？”

常歌答道：“诸公爵、侯爵、伯爵府中皆以派了人。勋贵们的一言一行，都在旗手卫的掌控之中。”

朱允炆道：“皇祖父，孙儿认为此事大可不必。勋贵老臣们现在没几个领兵的......”

洪武帝挥手打断了朱允炆。他凝视着常歌，问：“哦？如果勋贵们说了什么过头的话，你会立即知道，会即刻报给朕，对嘛？”

常歌心里“咯噔”一下：圣上怎么突然这么问？

常歌嘴上敷衍道：“是，圣上。”

洪武帝骂了常歌一句：“放屁！傅友德回了京，王弼跑到傅友德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