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骨子里是一个记仇的人，即便得罪他的人是他的亲爹。

洪武帝让常歌当着边军将领的面将他臭骂一顿。这仇他整整记了一年。

洪武二十九年，三月，大宁卫北三十里。

大宁卫位于后世内蒙古宁城附近，有八千明军驻扎，以大宁为中心方圆百里，全都是明军的地盘。

蒙古兀良哈部的百夫长“阿如拉”虎视眈眈的看着前方两里处的十几头羊。他的身后跟着三十多个骑兵。

羊群边上的放羊人只有两个，都穿着鸳鸯战袄。他们是大宁卫的明军。

大宁卫的指挥使严保洪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同时又爱兵如子。最近一两年大宁这片地方没有战事，严保洪下令手下士兵在附近的草原上养羊，养牛。等到牛羊膘肥体壮时，宰了给袍泽弟兄们打牙祭。

也就是说，这十几头羊是大明王朝的编制内羊。偏偏不长眼的兀良哈无名小卒阿如拉盯上了这十几头羊。

阿如拉一声令下，三十名骑士冲锋。几箭射死了两个放羊的明军士兵。带着十几头羊扬长而去。

三天之后，一队巡逻的明军骑兵发现了两个袍泽的尸体。他们回到大宁卫，将此事禀报了指挥使严洪保。

严洪保问带队的骑兵小旗：“是蒙人的大股骑兵干的么？”

小旗答道：“不像。看马蹄印和马粪，对方不会超过五十人。”

严洪保思忖良久：“蒙元人大规模入寇南侵之前，喜欢先派出小股斥候骑兵侦察。这几十人后面，可能跟着数万大军！传令，全卫戒备！下一步该怎么办，我写折子请示圣上。”

阿如拉的确是来大宁卫附近搞侦察的。不过他身后没有什么数万大军。兀良哈部的首领被明军打怕了，没事儿就派斥候骑兵到南边来侦察，看看明军有没有再搞什么声势浩大的北伐。要是有，兀良哈部好往北迁徙躲起来。你明军厉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阿如拉的侦察任务完成的很好，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抢那十几头大明体制内羊。从古至今，两个敌对国边境上屁大点的摩擦，都有可能酿成燎原大火般的大战。

半个月后，应天城。

洪武帝的案头摆着严洪保的奏折。严洪保在奏折中说，大宁卫以北可能有蒙元的骑兵大部队。

注意，奏折里说的是“可能”。

洪武帝怒了：好啊！朕发动了十二次北伐！还没把你们打趴下？你们还敢在大宁卫附近晃荡？这明摆着是挑衅！朕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还能活多久？在驾崩之前，朕一定要给允炆留下一个安定的北边！

洪武帝下定了决心——北伐！第十三次北伐！这一仗，一定要彻底将伪元打服！

有能力统帅大军北伐的老将，已经让洪武帝杀了个干干净净。统帅的人选自然只剩下了一个——燕王朱棣。

洪武帝给朱棣下了圣旨，命他集结北平、大同、辽东十三卫，外加燕王府护军三卫共计十二万大军北伐草原。没有具体作战目标，自由发挥，尽可能多的消灭伪元主力。

朱棣接了旨，开始找洪武帝的后账。他一方面立即开始集结军队，另一方面向洪武帝上了一道奏折，大意如下：让我统兵北伐？好啊！我最喜欢打仗了！爹你放心，我一定把伪元余孽打得屁滚尿流！绝不给咱老朱家丢人。不过，粮草补给您那边得给力点。另外，我头一回统帅十几万兵马，恐怕朝廷里的清流言官有非议。譬如兵部左侍郎齐泰、东宫的伴读学士黄子澄之类。别仗打胜了，他们又说我兵权在握不好驾驭，撺掇您老和允炆搞什么削藩的幺蛾子。您给我派个监军吧！我看常歌就挺合适的！毕竟那老家伙是您老最信任的家奴。

让常歌做监军，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要求：上回您老不是派常歌来北平臭骂我，让我丢了面子嘛？那好，这回就让常歌来当监军！我得把面子找回来！

洪武帝哪能不了解自己儿子的心思。他心中暗骂：你个小王八蛋。敢找你爹的后账！真是翅膀硬了！不过让常歌当监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洪武帝有着自己的打算。俗话说让驴拉磨还要先给三把草料呢。洪武帝三年前就已决定，等自己驾崩，朱允炆登基，让常歌继续做朱明皇族的袖中匕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总要给常歌一点好处。洪武帝打算赏常歌一个伯爵爵位。

那么问题来了，大明以功封爵。常歌以前立的那些功劳，都是见不得光的。得让他先立一桩光明正大的功劳才能封爵。作为监军参与北伐是最好的立功机会。

常府。

翰林院掌院学士刘三吾前来传旨。

常歌心中一惊：怪哉！如果是寻常旨意，圣上派太监来宣旨就是了。怎么把刘老学士给派来了？要知道，翰林院掌院宣旨，旨意内容都是与军国大事相关的。

刘三吾上了年纪，眼神不怎么好，说话又慢条斯理。他展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读完这一句，他顿了顿。

常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