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2 / 4)

继承自己一辈子的学问,从此以后连面对一意孤行跑去学了望闻问切的不肖子都没有那么吹胡子瞪眼了。

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

相传有了这块骨头就是名字上了仙册,那是命里带着的缘分,于是命中注定要拜入道门的小殷同学在同龄人还用儿童绘本识字的年纪,捧着本《黄帝内经》——开始学自己名字的后两个字怎么写。

嗯,他爹塞的。

殷父当了近三十年的儿子,最清楚培养一个合格继承人的重要性,有朝一日翻身长了辈分,干脆一锹一锹地挖起亲爹墙角。不不不,说服自家儿子继承家业的事,能算挖墙脚么?

爷儿俩今天你教几个口诀,明天我布置几个药方,殷素问在不该知道宇宙大爆炸的年纪就先领略了知识大爆炸,如此惨无人道的行径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妈妈和奶奶果断叫停,算是度过了个“充实”但快乐的童年。

他也是真有天分和兴趣,凭借闲暇时间积累的知识就能触类旁通、进步飞速,这在他爸爸和爷爷眼里又成了好苗子的有力佐证。揠苗助长的道理摆在那里,二人再热切也只能秉着循序渐进的原则慢慢教,这一循就循到了大学,然而随着时间来到毕业季,另一个一直以来都被回避的问题就摆在了面前。

他俩表面上没说什么,明里暗里都增加了刷存在感的频率,更要命的是小殷同学就在本地念书,别说五一国庆寒暑假,连平时周末回家看见那爷儿俩轮番找机会暗示拉票,那眼神里可全是戏。

毕竟传承道法和跨专业考研,实在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一瞬间简直又要让人回忆起儿时被两方争相抢人的恐惧。

正所谓什么因种什么果,殷素问左右为难,思忖良久,然后直接撂了挑子。

——他不干啦!

如此看来,继承人落跑这事,在他们家也算是一门祖传的传统。

他打包了行李,买好了机票,决定带着自己从小到大的积蓄先去寻找一番自由。

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虽说提前准备了攻略在手,找个熟人投奔总比人生地不熟的强。大学四年里关系最好的舍友就成了不二选择,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约好来接机的哥们家车子中途抛锚,他寻思着无所谓,打车过去也一样,结果就被突如其来的大雾困在了高速公路上。

殷素问指头都快掐冒烟了,愣是没想明白自己算好的天象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偏偏昨晚天气预报说的也是大晴天,玄学讲不通,科学更讲不通。殷素问一怒之下蹲在绿化带旁边用树枝画圈圈,最后只能怒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画得很圆的圈圈,满意地站起身丢了树枝拍拍手,嘴上还不饶人,把丢红包的家伙当成出气筒,“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霉运反弹,全都反弹。”

他天生灵感敏锐,但不似会出现在传闻中的阴阳眼,迄今为止还没见过像样的灵体,也从未被那种东西找上门。用爷爷的话来说,尽管他可以窥探出它们的气息,它们却很难感知到他的存在,偶尔动动手脚也影响不了其中因果。

——所以。

一旦出现不该察觉到的更多异样之处,本能就会悄然敲响警钟。

殷素问停住了脚步。

白雾之中,有影影绰绰的人影。

乐器声“叮铃”地震颤着鼓膜,似是谁拿上铃铛轻轻摇晃,一下赛一下地轻灵悠远。大雾茫茫,他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只看到来人高低交错的身形起起伏伏,每一次摇晃都伴随着沉闷的鼓点落下,排成一列的队伍蜿蜒前行,没有被遮挡的迷雾牵绊半分。

可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下,谁会闲的没事在高速公路上游行?

丝丝缕缕的水云飘散了,逐渐从中显露出的手指苍白如纸,它们并拢在身侧,与僵硬的胳臂一同挥舞在空中。那酷似舞蹈的步伐说不出有多诡异,又轻飘飘落下,全然不似人类该有的重量。

在看清楚那些身影的前一瞬,殷素问倏地闭上了眼睛,仅有余光捕捉到一抹鲜红。他屏住气息,努力将呼吸的频率降到最低,捏着手诀钉在原地动也不动,盼着能避让开这煞气,叫它们注意不到自己。

他理应做得到,也的确做到了,比水雾更阴冷的气流轻轻掠过,敲锣打鼓的声音远去、乃至消失,耳边重归寂静——堪称令人安心的寂静。

殷素问松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

他对上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珠。

墨水涂上去的瞳仁微微向周围蔓延出毛边,两侧脸颊的腮红鲜艳到扎眼,纸糊的嘴角也被刻意描绘成朝着两耳勾起的形状。纸人画在脸上的笑容无限放大,贴近得几乎快要挨到他的鼻尖。

殷素问瞳孔骤然一缩。

还来不及惊骇,近在咫尺的轿子径直向他撞了过来——他这才瞧得分明,刚刚那抹红色正是这顶由其他纸人扛着的花轿。殷素问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竟然直接穿透那恍若无物的隔板,踉跄跌入了轿内。

他勉强扶住里面坐具,刚一抬头,只见朱红帷幔从外被掀开,逆光出现在那里的家伙高高举起了手中之物。

脑后传来沉重的闷痛感,刹那间,殷素问意识到对方做了什么,然而软下去的力气已经不再支撑得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