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婴孩却并没有“小朋友不让爬高高”的自觉,他向李好问伸出一只粉嫩的胖手臂,张开还没长牙的小嘴,发出一个清亮的声音:“耶——”
这难道是要跟我击掌?
——李好问赶紧让自己的思绪切换回唐代频道,猛然醒悟:唐人唤父亲为“耶”,也就是“爷”。
这孩子在管自己叫爹?!
李好问瞬间涨红了脸,迅速在原身回忆里搜寻——他穿来时原身已满十八岁,唐人在这个年纪已经育有个一岁大的娃娃是很正常的事。
十五娘这时也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小姑娘扬起脸看着兄长,略显早熟的小脸上流露出嫌弃的表情,似乎在埋怨李好问:什么时候在外头搞出人命也不告诉家里一声?
刚刚搜刮完记忆的李好问忙叫一声屈:“我没有啊!”
他不认得这个墙头上的胖娃娃,更加不晓得对方为什么管自己叫爹。
然而他的辩白似乎没有任何说服力。墙头上的胖娃娃咯咯一笑,挥动着两只藕节般的小胳膊,又叫了一声“阿耶”,就要向这边院里爬过来。
李好问身边的十五娘突然一个箭步来到院墙跟前——她手中是一枚长长的竹竿,竹竿顶头还裹着一块桐油胶。李好问见过十五娘用这竹竿,知道是她用来粘知了的玩具。
面对墙头上白白胖胖的小可爱,十五娘没有半点怜惜,手中竹竿戳戳戳戳,迅捷无比地点向婴孩的胖脸颊,李好问连喝止都没来得及。
但李好问没能把喝止的话语说出口,下一刻他看见险些被戳中的婴孩手一松,从墙头飘飘悠悠地飞了起来——
“老天!竟是妖怪……”
李好问失声惊呼。
浮在空中婴孩只有上半身,腰部以下是一团虚幻的雾气。这团白雾呈现漏斗状,越往下收缩就越有实质感,像是逐步凝聚成了一道实体的细线,能被人牵住。
恍惚之间,李好问只觉见到阿拉丁神灯里刚擦出一枚返老还童的灯神,下半身还没来得及变成实体;又或者这是一个做成半身婴孩形状的气球,只不过这气球的造型也太逼真了点吧?还会叫人?
它趴在墙头的时候还是个小可爱,一旦升入空中,就成了个小妖怪,吓得李好问浑身一个激灵。
“阿耶——”
飘入空中的婴孩张开双臂,咯咯娇笑着,向李好问飘来。
李好问背心汗毛直竖,万分惊恐,但是他没有逃开——妹妹十五娘还在身边,妈妈还在身后。家人都还没撤离,他怎么能先跑?
“好问,”崔真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北堂中传出,“再吓人它也只是个孩子,让十五娘礼貌些……”
说来也怪,原本李好问极度骇异,觉得一定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竟看见这种怪物。可他一旦听见崔真温柔的嗓音,恐惧渐去,精神也集中了些。
十五娘面对墙头上飘来的婴孩,却丝毫不惧,手中长长的竹竿不断向空中戳去。她的手法很特别,先试图勾住婴孩腰部以下的那条细线,再顺势戳向婴孩的身体。
“波”、“波波”,婴孩小小的身体被戳中了两三下。李好问忙依母亲之言让十五娘见好就收。
“哇——”
那婴孩哭得震天动地,转身就向郑家院墙飘去。
“郎君莫怕!”
忽听墙头传来一个老成的男子声音。李好问循声望去,见墙头上郑家那边又探出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袍的身影。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容清癯矍铄,下颏蓄着一小把山羊胡子。他不知是不是站在郑家院里搭起的梯子上,身体很稳,伸出手向那在空中飘浮着的半身婴孩召唤:“阿宝,来,来阿耶这里!”
听到这声召唤,委屈痛哭的小婴孩张开双臂,抱向那浅绿色衣袍的男人。它紧紧抱住那人的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耶……阿耶……”
绿衣男子一边轻哄,一边伸手抓住了婴孩下方那根宛若实质的细线。
这小小的婴童便像是伏在大人肩上渐渐睡去似的,哭声渐低,继而寂静无声,任由那绿袍男子抱着,从院墙另一边下去。
院中终归一片沉寂。
李好问惊魂甫定,此刻才觉出他贴身穿的里衣被汗水打湿了,粘在皮肤上,冷冷的。
而十五娘像没事人一样放下手中粘知了的竹竿,捡起她那枚小小的团扇,若无其事,继续追逐夜色中的点点萤火。
又过一会儿,隔壁哭声渐息。墙头上,那名绿袍男人重新探出身体,面带歉意,冲李好问拱手道:“刚刚那是敝司的法器,一时不察,竟让它跑出来惊扰到了邻居。郎君千万勿怪!”
李好问敏锐地捕捉到重要信息:敝司——这绿袍男人就是诡务司的。
还有……法器?那个上半身是小可爱全身就是小妖怪的婴孩,竟然是一枚法器?
李好问忙向墙头上的绿袍男子拱手:“阁下可是郑司丞的同僚?”
那中年男子听见李好问提到郑兴朋,脸上出现戚容,良久方道:“正是。”声音里略有鼻音。
“原本这件‘半身鬼婴’该由郑司丞封印。但今日他遭遇不幸,我等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处理,却头绪众多,难免顾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