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布废坞令后,朝廷百官都对此议论纷纷,都以为是此事非同小可。因为诏令涉及极广,不止是在河北,河南陇右的郡望都建有不少坞堡,也一并在废弃的范围内,而丞相陈冲的意见又如此坚决,光读诏书,不少官员都察觉到背后的酷烈。故而有人说,此事就好比世祖建武年间的度田之乱,最后到底是成是败,实在是难以言说。
陈冲自然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径直颁布废坞令,是表达朝廷对废坞势在必行的决心,而在具体的举措上,他其实也做好了各种准备。细看推行废坞令最大的阻碍,主要还是在河北郡望上。毕竟对他们而言,废坞有害无利,但若是能适时地对这些名门望族进行招揽,并进行一定程度的安抚,未尝不能将新政平稳推行。
故而陈冲将去年盈余的财赀都拿出来,打算专门用来应对此事。案行使者陈到来面见陈冲时,陈冲特意对他叮嘱,说除去必要的杀伐外,同时还要注重招抚:对于河北各族要声明,他们废弃的坞堡,朝廷愿意出资补偿;而主动配合国家新政的士子,陈到大可以拟定名单上报丞相府,陈冲会择优拔擢,以收买河北士子的人心;而对于立功的官员将士,也不要吝啬赏赐。如此恩威并施,才能将河北的秩序巩固下来。
但说得再多,这都是很久以后才能知道结果的事情。废坞令发布时虽声势浩大,但见效却不在一朝一夕,朝野只是议论了一阵子,相关的言论也就散去了,随之引人注目的,还是与南面吴人的战事。
随着周瑜死后的动荡逐渐平定,到了延熙二年的三月,吴人的军队又重新出现在两国边界上。这一次吴人是分为三路,以十五万大军向汉军发起猛攻。东路由淮南都督吕蒙负责,下辖七万余众,自巢湖主攻合肥;中路由大都督陆逊负责,率五万众,自安陆进攻随县;西路的主帅则出人意料,竟是前年叛投过去的前镇南将军司马懿,他如今已是交州刺史,率众三万交广之众,自郁水攻入宁州。
今年吴人的攻势是可以预料的,不过规模如此浩大,也显示出孙权略地的决心。相比之下,朝廷的准备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在淮南方面,诸葛亮麾下有五万余众,麾下皆是建业之战后的残兵,且严重缺乏战马;在南阳方面,元帅关羽还在整顿南府诸营,兵力约有四万,但因司马懿叛变缘故,士气仍显低靡;而在宁州南中方面,由于蛮人难驯,西府基本没有在州内布防,仅在滇池一带留守有王平万人而已。朝廷的布置不能说必定失败,但在占据绝对国力优势的前提下,汉军能拿出来迎敌的兵力竟还不如南面,这也难怪官僚们心生沮丧。
但实际上,战争并非是兵力比拼,汉军的形势也并非像表面上那样劣势。在历经两年的休整后,汉军内部非常紧迫的军官短缺问题,此时已经得到了相当的缓解。诸如损失最为惨重的东府、南府两方面,此时已涌现出陈骞、费祎、文钦、句扶等年轻将校,军队素质已颇有回升。而汉军在战略上采取守势,本也不需要在前线堆积大量兵力,只要能够保证粮秣辎重不断,吴人在攻城中也难以发挥兵力优势。况且雒阳还留有四万新建上林军作为机动兵力,一旦前线遇险,陈冲率军来援也是来得及的。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陈冲本预计吴军会按照周瑜布置,继续着重攻略巴蜀,故而令马超等人依旧囤驻在江州至白帝城一带。不料孙权竟选择了下策,令司马懿出兵防御薄弱的南中。从这个方向持续进攻,对汉军并无实质性的伤害,朝廷在此处本也是入不敷出,即使完全放弃,也就是表面难堪,实际上则是少了一处负担。而吴人即使完全占领了宁州,也难以翻山越岭,根本无法向巴蜀腹地发起实质性的进攻。
故而陈冲收到马超的军报后,不由对桓阶等人笑道:“南人本就势弱,孙权却不分彼此,三路出击,到头来是功亏一篑,还是聊以自慰,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果然,到了五月中旬,吴军在南阳的攻势率先破产。陆逊率众乘大船入沔水,如前年一般占领鱼梁洲,而后分兵东进包围随县,试图逐渐占领汉东城池,控制整个绿林山,以此达到将汉军逼出汉东的目的。可陆逊初次作为大都督领兵作战,并不能服众,各部督不肯倾力而战,陆逊对此也心知肚明,因此也就是在汉东掠民一番,直到四月才开始尝试攻城,然而毫无所获。关羽仅是令新野习珍所部前来窥伺,吴军就解围返回鱼梁洲。
临行前,陆逊还专门在营中留了一封书信,是专门转交给关羽的。他在信中写道:“广泽之南有两鹄相会,隆冬之际,饥寒交迫,遂不避艰险于,会猎于一林之中。时得一鱼,互不相让,竟至于死。旁人哀之曰:天地寥廓,竟止于一鱼耶!鸿鹄当南翔于天野,岂有困守一泽之理?”
关羽得其书后,很快就了解其中深意,他持信公之于众将,并笑评说:“孙权将这方面大任授予陆逊,我还以为是如同周公瑾一般的英略新秀,结果他却想与我言天地扩宽,这是要与我暗地言和,共修边界啊!此非人臣之言,不过若是与苍生黎民有益,我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去信陆逊,让他将所掠民口留下,便可放其离去。
然而陆逊并未回放民口,而是派人将所得的二千余众沿绿林山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