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冬月初三这一日中午,长安西市来了一批马贩队伍。 长安西市早已见惯了马贩与马群,就如同武人已经见惯了斫刀与弓失。毕竟往年长安的冬市,也是一年西市最繁华的时候,长安商贩的马厩里,一个月往往能卖出两万余匹骟马,以至于西市亦有马市的别称。 但这批马贩到来时,人们也不免显得惊诧。他们带来的马匹是这般多,光听马匹的嘶鸣声与踏蹄声,便让人想起了霸府出征时的场景,再看马群进入市集内,摩肩接踵宛如潮流的景象,人们不禁议论纷纷:这看起来总有万匹马了,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商队。 这群人走到西市深处,又有一群人出来迎接,他们把马匹赶到注渭水东边的一片围了栅栏的平原内,而后数十人到城墙西南角的棚屋里歇息。均输司听闻有这样一批马贩前来,便派人询问他们的来历。这才得知,原来都是些受凉州牧吕布之命,自灵州远道而来的商人。 这些人说,凉州牧吕布听闻关东败战,以为长安必然缺马。便与桉行使者射援商议,说凉州贫瘠,却唯独多马,不如广聚州内民间马匹,贩卖于国家。如此既能缓国家之急,亦可济凉州之困。说罢,又取出盖有吕布与射援官印的文书,以左证其言。 均输官翻阅文书,神色渐渐缓和。又问他们带来了多少匹马,商贩答说,有一万零二百又七匹。这却让均输官露出难色,按照常例,国家与民间买卖,本当由均输司负责,可马匹非同凡物,如今又有万匹之多,其中耗费财赀,恐非均输司所能负担。他思虑片刻,对马贩们说道,此事只能上报于司隶府,待陈相处理。 马贩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他们说,吕使君早有叮嘱,也写有文书,他们打算今日先歇息,明日一早,便持文去司隶府求见。均输官闻言,倒也乐得轻松,告知他们司隶府的位置所在后,便挥手离去。 待他走后,贾诩询问前来接应的李暹道:“杨彪如何说?” 李暹低声道:“已经约好,今日就行事。” 贾诩微微颔首,又问道:“尔等无甲夺门,可有把握?” 李暹说道:“夺门不难,但守门却难,不知吕布的援军身居何处,几时可到?” 贾诩捏着胡子笑道:“大军已下平陵,据此地仅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快马三刻钟便到,你可能坚持?” 李暹闻罢,当即慨然应诺道:“既如此,我势必守到大军来援!” 当天傍晚,凉人们分批离开集市,偷偷在城郊汇聚起来,换上遮掩行动的黑衣,又取出随行马车里备好的刀剑弓失,而后分散走到城外南北的各处阴影里。这时候,天上开始飘下雪花,纷纷洒洒地落在凉人们身上,令他们泛起一阵凉意,但他们并没有焦躁,而是望着不远处庞大伟岸的城池轮廓,手掌紧紧地握住刀柄或剑柄。 虽然没有人提起,可他们每个人皆想起龙首原泼血一般的战场,以及这些年在武都中艰难求生的年月。那些时日也像是今夜一般,大地与群山都掩于一片黑魆魆的寂静之中。四野万籁不语,唯听见风声游动,枯枝摇摆。 就在无声之中,渐渐地开始掺杂进人声,而后变为喧哗,随着人声的鼎沸,凉人们也看见城中燃起熊熊的火光。火光不止一处,就像是春芽吐绿,遍生于东西南北,最终化作西京内炽热的焰光,与浩荡飘摇的烟柱,方圆三十里之间,皆可望见。 这便是动手的时候。凉人们打起精神,拔出腰间的斫刀与长剑,向着长安的十二座城门处冲过去。 前面火光熊熊,伴随无数纷乱的求救声,好像是一片乌云扑了过来。而城门处的士兵全然不知灾祸将至,要么在追问走水的缘由,要么在寻备砂袋。这时候,他们就遇到了一阵飞蝗般的箭羽。 凉人们随即露出了嗜血的面孔,在火光中挥舞着锐利的寒锋,除了清明门与宣平门外,几乎是转瞬之间,长安的十座城门就完成了易手。而剩下的两座城门不过是多撑了一刻,也随之陷落。 夺下城门后,少数凉人抓紧换上汉军的铠甲。无甲可换的人,就举着火把,在城门周遭大举放火,将混乱扩散到整座京城。 执金吾牵招此时正在宫中戍卫,见城中大火四起,察觉出有人作乱,顿时召集麾下八百持戟与两千卫官,出宫查看情形。然而此时百姓多已逃至屋外,以致街道上熙熙攘攘都是人群,令他进退两难。牵招便大声鸣锣开道,由卫官维护秩序,令百姓到宫中避难,自己则领百骑,径直到司隶府求见陈冲。 孰料一到司隶府内,司隶府更是混乱不堪。府上官吏多围堵在府门之间,身上衣衫不整,口中争吵不断,多亏了李义、陈登,才能勉强维持秩序。这令牵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李义见到牵招到来,立刻上前抓住马缰,对他带着哭腔道:“牵使君来得好,我等正需要你主持大局。” 牵招见李义神色悲苦,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好,急声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