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夜,吕布回营之后,已没有了任何担忧与恐惧,他的内心无比平静。看着这些与自己同甘共苦近十年的部下们,他开口笑道:“不如一齐喝一杯罢,当作饯别了。”曹性、高顺、成廉、魏续等人都面露不忍,颔首应是。 吕布这两月掳掠京畿,所得美酒实在不少。在这最后关头,他便将最昂贵的三坛葡萄酒取出来,让亲卫为部下们斟满,而后一齐共饮。几口作罢,三坛酒水就已饮个精光,而他们还只是微醺。吕布又命人取出两坛杜康酒,一面自斟一面叹道:“可惜,文远竟不在此,我对不起他啊!” 曹性闻言打量吕布,发现这个以雄壮威武闻名的铁塔汉子,如今却面容憔悴,双目中透露出来的感伤和悲痛,全然不似一名武人,他也为此感到悲伤,继而说道:“将军何必如此?我等追随左右,早已料想过今日。” 不料吕布忽然抬起头,问他道:“你早以料到必败?” 曹性连忙说:“我等武人,生死系于刀尖,若不早做好身死的觉悟,哪里敢上场杀敌啊?” 吕布听到这个回答,却触及心中感伤,他又大口饮酒,后说:“是啊,若是能一心杀敌,战死沙场,倒也不失为人生快事。可惜,人活世上,最恨是所托非人。” 话及此处,他怒从心起,不禁拔剑出鞘,将酒桉断为两截,坛碗都落在地上,洒了一地酒水,而吕布则大喝道:“汉家负我吕布!”,话语微微一顿,又叹道:“但我终不负汉家。”说罢长泪不语。 曹性不知如何是好,而有人则在一旁澹然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将军既已决意赴死,又何故做此小儿态。” 吕布闻言大怒,但看到说话的乃是高顺,他又不禁心生惭愧,进而过去拉住高顺的手,长叹道:“校尉,在我帐下,就属你最清正廉洁。诸营之中,也属你最为能战。我虽勇武胜过你,但现在想来,我不如你啊!” 擦去眼泪后,吕布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郑重对高顺嘱托说:“陈庭坚素好虚名,按理当不会迁怒于你。若校尉能有机会,还望再去一趟凉州,我把妻女都托付给你了。” 高顺本来已心存死志,不料主君忽然讲出这等话,一时间愣住了,他见吕布暗然的神情,终于跪拜道:“顺敢不尽力!” 吕布得言大喜,弯腰将掉落地上的酒盏拿起,亲自为在座众人倒酒,而后端盏笑道:“今日我杀陈冲全家,死也无憾,诸位这杯之后,想散便散吧!”众将闻言,莫不垂泪涕泣,不敢再看吕布。 宴席作罢,吕布和衣而卧,倒头下去,立刻鼾声如雷,一直睡到大天亮。 第二日无风,春雨暂休,天空暗澹。吕布起来时,觉得周遭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他起身出帐环顾,才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散去了。原本两万余人的营帐,此刻只剩下千余人而已,故而显得格外空旷和寂寥。守帐的亲兵看到吕布出来,立马通报说,其余人多在昨夜出营,往城南三门逃命去了。 吕布不以为意,只将剩下的千余人召集一处,与他们如常早膳。他看到曹性还在此处,不由感叹道:“你确实是义士啊!”于是让他同坐身旁,正用膳时,又有信使来报,说直城门和厨城门都已开门,城外的贼军已在宫卫的指引下,成群涌进来了。吕布闻言却更加坐定,对曹性说道:“不料贾诩动作得这般慢,不妨事,先吃完再说。” 他两三下吞下一个胡饼,又问曹性道:“你说我是学项籍,死战自刎,还是学殷纣,自焚鹿台?” 曹性面不改色,自若答道:“殷纣焚鹿台,徒然遗臭罢了,若如项籍般十荡十决,死亦不失勇武,可为后人所仰。”吕布点点头,将手中长剑拔出剑鞘,抚锋良久,才慢慢说道:“你说得好,我今日之败,非我之过,实乃所遇非人,若不厮杀一翻,天下都将笑我无勇!” 说罢,他令亲卫去将赤兔牵来,又搂着赤兔的脖颈,轻柔捋着它的鬃毛道:“可惜,不能与你重回九原了。” 他说到这,顿时想到云中郡宽广无垠的牧场,那凌冽的风刀,银斑状的水纹,还有天地间胡人古怪又苍凉的歌声,而那时少年的他,目光坚定,志在四方。但那是在很遥远的时候了,吕布悲从中来,不禁抬首唱道: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唱罢,他翻身上马,用鹰隼般的眼神扫过周遭,问道:“谁与我同行杀敌?” 众人一齐高呼道:“愿与将军同行!”而后他们便收拾行装,然后各自持火把,把过去的衣物帐篷都点着了。很快烈焰熊熊,周遭热气逼人,而后蔓延出去,接连烧到四周的民宅,顿时引起一阵妇小老幼的哭号声。而冲天的浓烟就此盘踞在长安上空,仿佛一条灰白色的巨龙怒吼咆孝。 这很快为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