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她缓缓转身,用一双不能再流泪的眼眸看向陈冲,这双眼就像蕴含了刀山火海,令陈冲手足无措,但他最终还是镇静下来,用言语踏了进去。他坐在公主身旁,回应妻子的目光道「不要说这种话,心中难受,该如何便如何。我们做夫妻这么多年了,你说真话还是假话,我都听得出来,很多事情,我也只是勉强自己,若能再来一次,我也想多流几次泪。」 公主听他这样说,一时怔怔出神,忽而嫣然一笑,伸手碰了一下陈冲的发鬓,而后摇首说「真不像你。」又背过身去,对着桌桉间的酒盏发呆。就在刚刚两人触碰的一瞬,陈冲只觉有冰结的清雪透体而过,又转瞬消逝,一时心中暗然。他知晓,隔膜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够打消的,他轻抚了一下妻子的背,两人都颤了一颤,很快分开了。 这次见面后的一旬内,陈冲又几次尝试和万年和解,但公主仍如此前一样,对陈冲的任何言语都无动于衷,还是整日幽居在卧房之内。在和陈冲成婚十年后,公主似乎终于明白了陈冲的软肋,她开始通过折磨自己来折磨陈冲,并且卓有成效。以至于陈冲呆在府中时,竟会产生一种踏入寒窟的畏惧感,这是世上多少人想做到而没能做到的事。 等到了月底,公主赢得了胜利。陈冲又把褥具抱回了小筑内,当夜用膳的时候,陈冲破天荒地在家中饮酒,一直喝到人都醉了,记不清自己对董白说了什么胡话,只记得阿白一直在安慰自己。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半夜吧,外面北风呼啸而起,将小筑内的一些花瓣卷落,一些枝杈噼噼啪啪地敲打着门窗。寒风从缝隙中钻入室内,清冷的寒气顿时让陈冲从睡梦中惊醒。 他下意识地抓住床头的棱角,翻身起来看。室内没有点灯,窗外树影摇曳,隐隐可以听见后园行廊下风铃的脆响,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处董白身边,而不是在千军万马间。这让他一时放松下来了,回首去看阿白的脸,她还在梦乡中,双眉微蹙,一只手搭在自己胸口,在寒衣内死死拉着自己的衣襟。她也有什么烦心事吗 陈冲其实心知肚明,大概还是和自己有关吧。自己若要弥补万年,却又亏欠了阿白,陈冲瞬间想起了灭门时的那一刻,他的心又冷了。他明白,想做一个好宰相,便做不好一名好丈夫。可人生这条路怎么走,才会没有缺陷呢是我的错是命运的错还是人想不犯错的时候,就已经错了自己犯下的错仅仅是这些吗当然不是,自己错得一定比自己以为得要多得多。 陈冲躺下后,将董白缓缓搂入怀里,用两人身体的热气克制住了心中的迷茫感。他心想可这么多 年下来,我不愿他人再受苦的心愿从未变过,就算放眼古今,能做到的人也寥寥无。他这么宽慰着自己,烦恼就渐渐消退了。 次日上朝前,陈冲找到陈章,便对他说道「你已然元服,又新婚未久,按理来说应该分家自立门户,出来做事了。但是你母亲须人照顾,别人我也不甚放心,所以我给你安排了一个东观郎的事务,平日就是宫中整理典籍,不容易出错,你多回家看看,也可以趁机多读些书,结交些朋友。」 陈章听说不用再从军,一副极为高兴的样子,对着陈冲连连称是。陈冲又问他新婚后和妻子情感如何,陈章支支吾吾,良久才说「阿彩挺好,但和她说话,我总觉得拘束,不太自在。」陈冲闻而失笑,又嘱咐说「世上没有一件事是真正如愿的,你多谅解一些,多陪陪阿彩,习惯了就好。」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细细的丝绢,这是当年万年偷偷传到他手上的,如今他托陈章转交给妻子,表示即使如此,他从未忘却过她的恩情。 r。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