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蹲下身来,指着森鸥外轻声细语地跟绘里奈说了,“那个人的名字是森鸥外,绘里奈,现在你可以不用克制自己了哦。”
他的眼神是森鸥外从未见过的温情脉脉。
森鸥外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不妙的,但绘里奈已经转过了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朝他咧出了一个像是儿童简笔画一样线条漆黑简单的笑容来。
犹如惊悚剧里走出来的鬼童一般的怪物朝他伸出了双手,摆出了讨要东西一般的姿态,用那样像是来自于异世界般诡谲又森然、带着颤波、含糊不清的尖利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森鸥外。”
她用那样近乎甜蜜般的语调,迫不及待地期待问道,“可以、给我你的肝脏吗?”
绘里奈实现的上一个愿望还是在被封印在狱门疆的异空间里时,亚路嘉所提出来的[想要跟哥哥见面]的请求。
相当于一次瞬间转移的心愿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其实并不大,如果按照绘里奈平时的水准来评判的话,至多也就是失去几根手指的问题。
但是。
这一回的强求周期跟之前的相比有所不同,除去实现前一个被强求者提出愿望时所耗费的咒力之外,太宰治对绘里奈所下达的几条命令同样在不断、不断地消耗着绘里奈的咒力。
为了回应太宰治的命令,绘里奈打破了自己进食的规律,在如同灼烧着胃部的饥饿状态下依旧拼命忍耐着,既没有主动去寻觅着食物,也没有擅自对知晓姓名的人进行强求,只在那一天晚上声嘶力竭地哭闹着发泄过自己的难受一次而已。
因此,这一次绘里奈向森鸥外索取的,其实是[亚路嘉的一次请求]再加上这期间[太宰治所下达的命令]所全部叠加起来的代价。
森鸥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谨慎地闭口不言,如同任何第一次被绘里奈强求着的对她一无所知的人一般选择了最消极的对抗方式——沉默。
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将整座横滨市都视为自己的保护对象,他对于咒术界的事情并非是全然不了解的,毕竟在这样一座混乱又无序的城市里,咒灵的诞生是无可避免的,无论是咒术师也好,诅咒师也好,想要维持这座城市的平和,跟能祓除咒灵的能力者打好交道也是必要的事情。
但即使是对咒灵有所了解,每一个咒灵所拥有的能力通常跟促使他们诞生的负面情绪有关,表现出来的形态千奇百怪,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咒术师都难以总结出相似的规律来,让只能凭借特殊的眼镜才能看见咒灵的森鸥外来判断绘里奈的术式是什么,根本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森鸥外不知道绘里奈[强求与请求]的规则。
但面对咒灵提出来的将肝脏交出去这样的要求,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轻易答应吧。
“森先生。”太宰治微笑地开了口,他语气轻柔,“最好还是答应下来哦。”他好心地这样劝诫道,“如果现在答应下来的话,有与谢野医生在这里,森先生你是绝对不会死的。”
“但是如果拒绝的话,包括森先生你在内,”太宰治的语气不紧不慢,“港口黑手党内的大部分人都会在瞬间变成肉泥吧?”
太宰治还是那样虚伪的笑面一张,让人摸不清他所说的话的真假。
但森鸥外看着太宰治那双没有丝毫笑意的冰冷眼瞳,却直觉般地意识到——太宰治这一回没有说谎,他是认真的。
森鸥外深深地朝太宰治瞥去了一眼,又对绘里奈露出了笑容来,以从容又优雅的姿态应下了,“好啊,如果是小绘里奈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他从太宰治的话语中得知了该怎么称呼这个怪物。
绘里奈咯咯地笑了起来,用诡谲微颤的声音快乐地跟森鸥外道着谢,“谢谢、谢谢你!”
她并拢的手掌先是沉甸甸地一坠,绘里奈便兴高采烈地举起双手给太宰治看,那双小小的稚嫩的手掌上面突兀地出现了一块巧克力色的柔滑肝脏,带着湿淋淋的血色,还冒着温烫的热意,是真实的、新鲜的、刚从人类的腹腔之中取出来的内脏,直叫人心底发寒。
森鸥外能忍,但却也不可避免地脸色发白、呼吸急促,身体内部缺少了这样一块负责人体代谢功能的重要器官,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医治的话,毫无疑问是致命的,但却还不到濒死的程度。
他看着绘里奈毫无同理心的高兴模样,微微有些齿冷。
森鸥外是心中不断思考着对策的。
首先,毫无疑问的是,绘里奈是一只真真切切的、寄居在人类体内的咒灵。
通常来讲,只有咒术师才能祛除掉咒灵,除此之外,即便是异能力者在咒力低微的情况下,也只能通过不断的攻击来消耗咒灵的咒力,而无法彻底地将它们祓除。
从这种情况来看,异能力者跟咒灵对上是毫无疑问地处于劣势的一方,毕竟一方是有着脆弱肉|体的人类,另一方却是无法彻底歼灭、能够不断治愈自己的怪物。
但绘里奈的情况不大一样。
森鸥外是稍微了解过一点咒术界的常识的,像这种咒灵寄居在人类身体上的情况通常被称作受肉|体,只要将作为容器的人类肉|体摧毁,咒灵也会跟着一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