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令赶在落钥之前入了宫。
此时的老皇帝批阅完淮州上呈的奏折,刚到皇后宫中想说些体己话,屁股还没坐热,内侍便匆匆来禀,说中书令刘大人有要事启奏,已经等候在御书房。
老皇帝不肯挪屁股,和皇后话没说上,这火也没烤上,大过年的,刘则能有什么要紧事?
他刚想两句话让人给打发了,一旁的皇后便对他道,“陛下,刘大人素来稳重,此番深夜入宫,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老皇帝打发人的话只得咽回肚子里。
原路返回时,他冷得发抖,感觉身上的暖衣已经冷了下来,心中叹息,这要是有件替换的便好了,可惜啊,碰上个不知讨好上官的木疙瘩。
到御书房时,刘则已经等了许久,正烤着火,见到老皇帝,他被火烤得面色朱红玉润,“陛下。”
老皇帝顶着风雪赶回来,冷得直哆嗦,“你说有要紧事禀告,究竟是何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头走,刚坐下,就听见刘则恭恭敬敬道:“陛下,您之前命臣所寻之人,微臣已经寻到,信物也在此。”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半枚玉佩奉上。
瞥见那半枚玉佩,老皇帝神色一震,猛的站起身来快步冲刘则走去,却险些被绊倒,被一旁的内侍慌忙扶住!
老皇帝从中书令手中抓起那半枚玉佩,眼眶都红了,“找到了找到了.朕的女儿,朕的乐安!”
御书房伺候的内侍宫人都愣住了,陛下的女儿?
老皇帝紧紧的抓着玉佩,问眼前的中书令,“人在何处?”
中书令也被他这种情绪影响,刚要说,目光触及眼前的这些宫人,想起来时,女儿同自己说的话,宫中耳目众多,若是能暂时遮掩一二也好。
“陛下可否先屏退左右?”
老皇帝大手一挥,让御书房里伺候的,以及门外的侍卫宫人全都往外退,不得靠近御书房
中书令这才开口道,“陛下,公主数年前便已经去了。”
老皇帝两眼一黑,玉佩从手中脱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中书令赶忙上前扶住他,“陛下,要保重龙体啊!”
老皇帝只觉一股冷气从脚底往上灌,从地上抄起那块玉佩,浑身僵硬,被中书令扶着坐了回去,他指尖控制不住颤抖,脸色苍白,“明瑄是怎么走的?”
宋明瑄,便是黎若华,当年人虽未找回来,老皇帝却赐了封号乐安,公主玉牒如今尚在宗正寺,便是在等着寻回公主的一天。
只是如今,玉牒尚在,人却已经不在。
中书令沉声道,“回陛下,据臣所查,乐安公主乃是病逝。”
老皇帝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几岁,紧攥的拳头用力的撑着案桌。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中书令又道,“陛下,微臣还查到,乐安公主膝下有一女,如今就在京城,玉佩便是从她手中得来。”
老皇帝两眼瞪大,大悲大喜,情绪上不去也下不来,“刘卿,快将她接不不不,朕出宫去,朕要亲自去将她接回来!”
说着,他便要起身喊人,到了这把年纪,找了半辈子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却又突然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孙女在世,此时,他悔恨当年的自己,优柔寡断,铸下这么多苦果。
待将孙女接回来,他要天下人都知道,把亏欠她母亲的那一份也一并补给她,大晋的公主,给她天下人都求不来的贵重和恩宠。
光是这么想着,他就老泪纵横,到这把年纪了,还能像那些多子多孙的臣子一般享受天伦之乐。
中书令忍不住道,“陛下,何不先听老臣说完?”
纵使现在冲出宫去,跑到国公府又能如何,方才听女儿说,苏眷跟着谢世子和敬王府的那位宋少卿上百楼去了,估摸着今夜是不会回府了。
堂堂皇帝,总不能跑到百楼去吧?
何况,陛下又不是没见过苏眷。
老皇帝这才硬生生忍了下来,又坐了回去,“你说。”
中书令沉声道,“陛下,此女您也是见过的”
老皇帝懵了:“?”朕见过?
难不成是朕宫中的什么宫人?
还是哪位臣子的什么家眷?
中书令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皇帝的脸色变化,“陛下今日才召见过她,刚擢升她为户部侍郎。”
老皇帝表情僵在脸上,即将纵横的老泪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干笑两声,“刘卿,朕不知,你竟还会说笑。”
看这玩笑话说的,险些都给朕逗笑了。
老皇帝这反应是中书令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轻咳一声,“陛下,臣没有说笑,乐安公主之女,确实是户部侍郎苏眷。”
说着,他又将藏在袖子里的画卷抽了出来,展开摆在老皇帝面前,“陛下请看,此女子便是苏眷的生母黎若华,也正是乐安公主。”
眼前的画上的女子,和皇后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更像苏眷,此时的老皇帝突然意识到,苏眷和皇后其实长得很像。
老皇帝两眼一抹黑,嘴角都哆嗦起来了,他连连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是朕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