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赦与时先生哭穷哭得颇有心得之时, 忽听一人在身后问他:“你是怎么一个穷法?”
他立时就蹦了起来, 回身就跪到地上, 时先生不知就里, 只跟着他跪下。就听他道:“贾赦参见太上皇,太上皇万安。”又自己站起来,亲扶了胳膊将人让到椅子上:“怎么这么不声不响的您就来了,也不让人送个信,我好去接您。”
其殷勤、其狗腿,乃时先生平生仅见。太上皇从小看他这副德性到现在,还算是受得住:“送信?你这个穷人怕是一知道我要来的信, 有十个八个理由不接待。”
贾赦就涎着脸笑:“总要清个街、净个道不是。”
太上皇也点头:“这回你一病, 我着实惦记。以为人好了总会进宫来见见,不想你竟自己躲起来了。你不去看我,可不就得我来看你。”
此话语调恳切, 把一个老人惦记之心表露无疑。贾赦也有点感动,这老爷子对他一向优渥, 拉偏架的时候也多是向着他。可是人家两个儿子都折在了他的手里,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对, 这次到庄子上来, 也确实有避开宫中之意。
见他不说话,太上皇也知晓他的意思:“不用躲我。在我心里,你与他们几个又差了多少?是他们两个自己做下的事, 由他们自己担着也是应有之义。”
听他说得豁达, 贾赦心里却撇了下嘴, 也不知道上次是谁给忠平求情来着。可嘴上还是说:“就是为了这个,才觉得不知道该和您说些什么。”
“说什么?”太上皇就冷笑起来:“说说你是怎么穷的,有多穷。再说说你是怎么教导的念恩,让他从我手里讹了四个庄子。”
“这事可不赖我。”贾赦惯会避重就轻:“当时他讹,不,是您赏他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京里了。那都是他自己活学活用的,不干我事。要知道您那么富裕,我很该留在那时再出京。”
太上皇虚点他一下:“还说不是你教的。”
正好平郡王得了太上皇来的信进来请安,一听太上皇的话,赶紧给贾赦做证:“皇祖父,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确实不与父亲相干。”
时先生在一边看得直乐,觉得太上皇对上这二人,一个是真奸滑,一个是假实在,怕是落不得好。
太上皇又岂能看不出他二人是在唱双簧?也不理他们,只问时先生:“安远在这里,可受气了没有?有没有饱饭吃?”
时先生就要跪下,被太上皇止住:“他一向是个不尊礼法的,你如此做作,让他可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屋里呆着?偏我今日是来看他的,就走也不是他走。你还是如他一样吧。”
说是这么说,时先生还是拿出君臣奏对的态度:“回太上皇,国公爷倒是不曾少了臣的饭食。”
“没良心。”贾赦就在一边吐槽:“自己一般也是四品官,俸禄一文不用。从回京就占了我一个院子,还天天在我这里挑东捡西,怎么只是不曾少了你的饭食?”
说是众人大乐,气氛为之一松,就是时先生也不好再拿出奏对之态——你这边一脸整肃,他那里处处吐槽,想严肃也严肃不起来。
太上皇又问了些时先生的打算,就放过他。只问贾赦:“听说你的小儿子与孙子孙女都来了,叫出来我见见吧。说来也是重孙辈的人了。”
一面让人接贾琮三人过来,贾赦一面提醒太上皇:“我家孩子胆子小,您说话和气些。真吓哭了一个,我是不替您哄的。”
气得太上皇看也不看他。只一时,就听外面有小孩子叽叽呱呱地说话声,有个声音又脆又亮:“小叔叔,你一会见了太上皇,不要害怕。祖父说了,太上皇他老人家最是慈爱不过的人。”
听得太上皇看着贾赦眉毛弯了又弯,满意得不得了。这时人已经进来了。当先一个八九岁的小小少年,腰板挺得笔直,行礼虽然有些僵硬,可是进退还算得体。接下来是个小些的女娃,只看那双精灵的大眼,与张家人象了□□分。最小的那个被女娃拉着手,也随着跪下问安。
只是他的头大了些,身体短了些,一叩首,人就要向前栽,那女娃就伸手扶他一下。叩了三次首,女娃扶了三次,忍不住小声道:“小笨蛋,连个头也磕不好。”
小人儿也不恼,由着姐姐说完,自己笑嘻嘻地爬起来,对着贾赦张开手要抱。巧姐儿就在后头叫:“回来,回来。太上皇爷爷还没让起来呢。”
小人儿回头看看姐姐,有听没有懂。还是固执地转过头来,向贾赦要抱抱。
太上皇看他们和乐,就着话让贾琮二人起身。贾赦早把胖孩子抱了起来,用指头逗着他的胖脸玩。见他祖孙二人得趣,太上皇也见猎心喜,向小人儿伸出双手,要抱一下。
“这可使不得。”贾赦连忙劝道:“您一路劳顿,这小家伙沉着呢。”
“我还没老得连个孩子都抱不动。”太上皇脸就要沉下来。不想那小人儿十分会看人脸色,见他声气不好,早把脸藏在贾赦脖子处,再不看人了。
“好好的孩子,都让你给教坏了。”太上皇气结。
“太上皇爷爷,祖父对我们好着呢,没教坏我们。”巧姐儿才不管你是谁,不能说贾赦坏话是第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