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辛夷,有着异于常人的灵敏听觉。
他能听到非常细微的声音, 汽车的鸣笛和行人的脚步声, 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和火苗燃烧的刺啦刺啦声, 所有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都可以变成有节奏的交响曲。
他还喜欢在下雨天时趴在窗户上听哗啦啦的雨声, 以及雨后初晴花瓣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 “啪”地滴落在地的清脆声。
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种子破开土地发出幼嫩的细芽,坚强地迎风生长,展示张扬的蓬勃的生命力。
但这一切, 都在某一天彻底沉寂下来。
收养他的叔叔喝醉了酒,醉醺醺地骂骂咧咧地回来,看到少年无意中卷起衬衫下摆, 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腰肢,竟然禽兽不如地想要侵犯自己的亲侄子。
辛夷在疯狂的反抗中摔下了楼梯, 他躺在地上,双耳内传来一阵可怕的轰鸣声, 然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没过多久, 他在叔叔的酒里下了药,然后用一把切菜的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在他杀死叔叔的那一刻时, 他就想到了自己死掉的那一天。但他没想到, 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竟然又能重新听见这个世界,听见他爱的人呼唤他的名字。
“砰”的一声,子弹穿透他的身体的那一秒,灿若艳阳的笑容还在扩大,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X先生痛苦到扭曲的面容。
“辛夷!”杀手一连三枪干掉了偷袭的黑衣人,然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狂奔到少年身边,一把抱起了他,“我带你去医院!”
“等、等一下,X先生……”少年无力地揪住了他的衣袖,“没……没用了,让我、我们好好、好好告别吧……”
杀手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他杀过很多人,大多时候用枪,有时候也会用刀,温热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到他脸上,他也只会面无表情地用手抹干净。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恐惧鲜血的颜色,从怀中的少年身上流出来的鲜血,轻易就将他也染红了。
他跪了下来,将少年紧紧搂在怀里,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颤抖得有多厉害。
“能在死之前、听……听到你的声音,真的太好了。”少年葱白似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带我走吧……带我去到一个、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个热闹的、永远明亮的地方,一个真正干、干静静的地方……”
“辛夷……”杀手反握住少年的手,喉头不断地攒动着,“我会带你走,你别睡着,求你别睡……”
“听、听我说。”桃花眼里细碎又明亮的光芒一点一点变得黯淡,“证据,我没有、没有交出去,带着我的这份,去、去赎罪吧。”
他们的手上都沾满了别人的鲜血,如今他用自己的鲜血来洗涤他们的罪恶,希望借此获得新生。
“我答应你。”从来只奉行真男人流血不流泪的杀手,第一次哽咽了,“我都答应你,求你别闭上眼睛……”
“我太累了,X先生,我想休息一下……”少年纤长卷翘得像洋娃娃一样的眼睫颤颤巍巍地阖上了,“多说点话吧,我喜欢、喜欢听你的声音……”
“啪”的一声,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到少年花瓣一样美丽动人的面容上,然后承受不住似的,滚落下去。
世界再次归于初始的寂静。
少年死后,杀手将反派团伙的致命证据交给了警方,然后彻底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有人说,看到杀手抱着一个瓷瓶子出现在了一个热闹的四季如春的地方,一边走路一边喃喃自语,像是一直在和什么人聊天一样。
也有人说,杀手抱着一个瓷瓶子继续面无表情地杀人,然后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疯疯癫癫地跳下了悬崖。
关于杀手的传说,一直在坊间悄悄流传着。
影片的最后,杀手抱着少年的骨灰,躺在洒满阳光的海岸边,蜷缩的姿势像是回到了妈妈的肚子里。
“砰”的一声枪响,画面陡然一黑。
谢幕。
电影院里的灯光亮了起来,但却没有一个观众率先起身,场内的叹息声和抽泣声久久不散。
“哇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林浩然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哇哇大哭了起来,硬生生地将原斐从电影里的情绪拔了出来。
“不要死,辛夷你不要死哇呜呜呜呜呜呜唔——”
原斐不得不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小声道 :“别叫,先忍着,待会儿你想怎么哭都行。”
他们特意挑了周一的晚上来电影院里,和其他观众一起坐在座位上看这部电影。没想到尽管是周一,这场电影的上座率也是相当的高。
两人坐在第一排,其他观众陆陆续续离场时也没有过多留意他们俩,等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原斐才松开了手。
“呜呜呜呜呜呜呜……”林浩然的嘴巴一得到自由就又嚎了起来,“太残忍了,导演怎么会这么残忍?我要辛夷活过来啊啊啊啊啊!”
“这个结局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原斐压低了棒球帽的帽沿,站起身往外走,脑海里不禁回想起自己拍摄这部电影时的状态。
他最应该感谢的人还是徐湛,在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