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对南海仙宗的公审始于罗刹深海边。
时值烈日炎炎,在众目睽睽之下,陆鸣、扶玉与知情弟子们吐露了多年以来的恶行。
原来南海仙宗大肆屠戮无辜妖魔,夺取妖丹,只为增进己身修为。
原来被南海仙宗剿灭的“恶妖”里,离川狐族、雪岭花妖、比翼鸟、鬼哭藤,皆是惨遭屠戮的受害者。
原来赫赫有名的南海第一大宗门,竟全是道貌岸然恶贯满盈之辈。
一时间群情激愤,人人义愤填膺。
诸多仙道巨擘商议良久,做出最终判决。
包括陆鸣扶玉在内,知情的长老、弟子们尽数被剔去灵根,此生不得入仙道。
弟子们被种下心魔咒,关押至南海地牢;至于身为始作俑者的掌门与各位长老,种下心魔咒后,将被送去药王谷中,以供试药。
无论哪种刑罚,皆是狠辣至极。
被剔去灵根,修士变得与常人无异,置身于暗无天日的地牢、日日受到鞭打折磨,必然苦痛难言;药王谷中的药人更不用说,长年累月下来,可谓生不如死。
一切尘埃落定,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妖魔们得了楼厌的照拂,能在魔域先行住下。
凶神恶煞的魔族们个个喜笑颜开,争相教他们玩飞行棋。
事毕之后,谢星摇一行人来到了离川。
多年过去,离川中桃林依旧。
桃枝带露,春倚微风,青粉相映如烟如霞,只叹物是人非。
令谢星摇颇有些意外的是,离川废弃多年,本应荒烟蔓草,然而放眼望去,居然和当年没什么不同。
楼房规整,亭亭相依,村子入口的杂草被人精心清理过,只冒出一片浅浅的淡青。
谢星摇心有所感,看一眼身边的晏寒来。
少年不置可否,微微抿了唇,算是默认。
他一直没忘。
仇恨是,家也是。
多年来始终如一地清扫故园,确保它与过去相仿,这种近乎于偏执的事,恐怕也只有晏寒来做得出来。
“自从拜入南海仙宗,我就很久没回来过了。”
顾月生遥遥眺望远处桃林,一向乐天派的笑意褪去,只余喟叹:“离川,还真是没变。”
意水真人提着两瓶酒:“这酒,应该洒去哪儿?”
晏寒来静默一瞬:“随我来。”
当年南海仙宗屠尽离川,为了不被后来人察觉猫腻,将所有灵狐的尸首挖坑掩埋。
当晏寒来逃离地牢,终于回到离川的那天,循着死气与怨气,找到了那个偏僻深坑。
谢星摇暗暗想,那时的他,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小少年。
深坑里只剩下森森白骨,瘦弱的少年将它们逐一搬出,凭借衣着与身形,一个个判断它们生前的身份。
然后认认真真立下墓碑,让逝去的同族们重获归宿。
那幅画面死气萦绕,幽异诡谲,却令她心中难受得发闷。
墓地位于桃林旁。
一块块墓碑沉默而立,有桃花如雨落下,柔柔拂过冰冷石块。
墓碑上的字迹隽秀有力,矫若惊龙,但当年的晏寒来,应该并不习惯用左手写字才对。
瞥见她困惑的神色,晏寒来低声:“这是后来换上的。”
他笑了笑,语气里隐有自嘲:“最初立碑时,我用不了右手,左手又生疏至极,写下的字迹不堪入目。后来慢慢习惯,便重立了一碑。”
月梵与温泊雪买来了祭奠用的小物,韩啸行和意水真人抱着酒坛,洒过墓前。
顾月生帮昙光布置好法坛,小和尚双目轻阖,念起往生咒法。
咒声沉沉,于他身边凝出金光。
金光浮空而起,如丝如缕,萦绕在寂然墓地。
谢星摇安静注视着半空中的金线,不动声色,小心翼翼握住晏寒来右手。
少年身形微僵,垂头侧目时,听见她温声开口:“晏公子,能和我说说你的爹娘和同族吗?”
眸色倏动,好一会儿,晏寒来应她:“嗯。”
“我爹是个剑修,平日里总是在笑。”
他眼中晦暗不明,勾了勾嘴角:“他有些吊儿郎当,时常同我娘开玩笑,出太阳的时候,最爱带我变成狐狸的模样,登上桃枝睡觉。”
谢星摇眨眨眼,揉了揉他指骨:“那一定很舒服。”
“嗯。”
晏寒来垂眸:“我娘中意诗词歌赋,也做得一手好菜。后院有个她的酒窖,每到晚春,她都要拿出一坛桃花酿——唯独不让我喝。”
谢星摇:“毕竟你酒量很差劲嘛。”
少年极淡笑笑,反握她手掌。
这些话,在他心里压了不知多少年。
离川覆灭后,儿时的记忆仿佛成为大梦一场。无人倾吐,无人诉说,每当他回想起来,都会生出迟疑,不知那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往事,还是一段遥远旧梦。
今日以后,谢星摇会和他一起记得。
顺着林边的小径一路前行,终于来到晏寒来爹娘的墓碑前。
谢星摇从师父那里要来两瓶桃花酿,小心蹲下。
酒酿倾洒而下,桃香酒香四溢,她轻轻吸了口气,左手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