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回应的秘书微笑着伸手示意了一下,顾副主任看了夏菊花一眼,自己带头进了屋。
领导欠身让两人坐,顾副主任却先没坐下,而是正式向领导介绍起了夏菊花,把她的一些主要功绩也摆了一摆,听的夏菊花有些脸上发烫:自己真的做了这么多事儿嘛,咋听起来不象是自己做的呢?
她是这样想的,等顾副主任介绍完之后,也是这样说的:“领导,这些成绩的取得,都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跟我们平安庄大队、生产队的每一位社员的劳动分不开。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一双手的话,哪儿能干得了这么些活呢。”
领导又哈哈笑了起来:“来,来,都坐。夏菊花同志,你就不要谦虚啦。虽然这些工作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可是如果没有你这个好带头人,平安庄大队的工分值能增加吗,农民分的粮食能以小麦为主吗?”
对于这一点夏菊花没有否认,她也觉得自己重活一辈子能让水渠全面修通、整个平安庄大队土地变成水浇地,能算自己的一件功劳,就低头笑了一下。
鲜花垂首有它的娇羞,稻穗弯腰更有它的沉稳。对于夏菊花的沉默,领导十分欣赏——被他这个级别的领导赞扬,一般的人再压抑,也会不自觉流露出些自矜。可夏菊花却能一笑而过,仿佛以往的成绩对她来说只是过去。
让人不由的想知道,她未来的目标是什么。
领导同样想知道,于是问道:“夏菊花同志,博览会开展以来,你们平安庄收获的订单,是所有参展单位里最多的,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夏菊花抬头看了顾副主任一眼,笑笑说:“我们平安庄的订单,也是L省的订单,这是我们全省人民辛勤劳动的结果。”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顾副主任会收回自己几次向夏菊花灌输L省是一个整体的话,他更宁愿夏菊花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领导笑呵呵的看了顾副主任一眼,才对夏菊花说:“我知道你们L省的农民很勤劳,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们平安庄的社员们,对于现在的生活,是不是满意,他们对以后的日子,有没有什么愿望,还有他们对现在的分配制度,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顾副主任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头,手心出了一层薄汗,现在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啥要对夏菊花说,让她实事求是的说出自己知道的情况:吃不饱肚子的农民,能满意吗,他们的愿望,现在的领导能够满足吗,现在的分配制度,可是老人家时代制定下来的,如果夏菊花说不满意……
后果如何,顾副主任不敢想。
如果一年前有这样一位领导向夏菊花提出这些问题,她一定选择沉默或是唱几句高调,可现在已经是一九七七年,面前的领导不会是罪恶集团的成员或是追随者,而是拨乱反正的一员。
所以夏菊花在顾副主任担忧的目光中,开口说道:“领导,那我可就实话实说了。要说我们平安庄大队的社员,我觉得他们对现在的日子还是满意的。毕竟我们平安庄大队的土地,因为水渠全都修通了,变成了水浇地,大家的口粮也都由原来的玉米、高粱、红薯为主,变成了以小麦为主。”
顾副主任悄悄吁了一口气,却听夏菊花还在接着往下说:“可是我们红星公社别的大队的情况,我每次到公社开会,也了解一些。他们就没有我们平安庄大队这个便利条件,大家的口粮还是以玉米、红薯为主,高粱都少——那东西产量低,种着不划算。所以社员们……”
“夏菊花同志。”顾副主任不得不出声提醒夏菊花,想让她知道坐在她面前的人,怕是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可是领导抬了抬手,让顾副主任更明显的提醒说不出口,不过还是成功制止了夏菊花接着说下去。领导有些不满的瞪了顾副主任一眼:“今天我请夏菊花同志来,就是要了解农民的心声,你别掺和。”
见夏菊花似乎被顾副主任刚才那一声叫唤吓着了,领导很和蔼的对她笑笑,说:“你接着说,说出你了解的所有情况。我解放的早,对现在农村的情况还真不太了解了。”
所谓解放,指的是在运动初期被打倒,后来恢复工作的说法,各地的叫法不同,解放的也只是极少部分人,大规模的拨乱反正、平反,从罪恶集团覆灭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初期,这一点夏菊花还是了解的。
领导既然说他解放的早,那么在运动初期恐怕是被打倒过,也被下放过,所以才更关心农民真正的心声吧?夏菊花心里暗暗想着。
她似乎受到了鼓励,看了顾副主任一眼,还是开口了:“其实我们种地的农民,愿望太简单了,够吃够喝,手里能有点儿余钱,过年吃顿肉馅饺子,给家里大人孩子做件新衣裳,就知足了。”
这个愿望简单不,很简单。实现起来容易吗,很不容易——庞大的人口基数,落后太多的工农业生产力,都让领导听到夏菊花说出这个愿望之后,心里抽疼,却暂时无能为力。
他用目光示意夏菊花接着往下说,还不忘用目光示意顾副主任不要再开口插话。
此时的领导人们,应该已经发现农村乃至全国的情况,到了不改不行的时候了吧,那么自己说说农民的心里话,多少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