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太子从慈宁宫回来后,继续在太和殿跪灵。
杨公公得在主子身边伺候,冯少君身为太子近侍,也得在灵堂外守着。
东宫亲卫们,更是睁大了双眼,盯紧了所有靠近太子殿下的人。
冯少君熬了几天,颇有些疲倦。不过,眼下这等情行,容不得她倏忽大意。杨公公一颗心都在太子身上,宫中各处的消息动静都得她盯着。稍有异动,立刻就要禀报给杨公公。
一个身影,悄然到了她身边。
熟悉的气息,飘入鼻息间。
冯少君下意识地抬头,和沈祐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你能撑得住吗?”沈祐声音压得极低声,熬的泛红的眼中满是关切。
冯少君心里一暖,略一点头,同样低声应着:“放心,咱家能撑住。沈侍卫也要多保重。”
沈祐嗯一声,很快从她身边走开。
两人同在太子身边当差,却份属不同“派系”,这般关切问询一句,就已是极限了。
过了片刻邱一个小内侍悄悄过来了,在冯少君耳边低语几句。
冯少君眉头微微一皱。
被太孙带进宫中的美人蔓儿,一直安静无声。今晚怎么忽然有了异动?还惊得太孙妃动了胎气……
太孙妃还要亲自见蔓儿。
这件事可大可小。要不要禀报一声?
冯少君很快有了决定,悄悄进了灵堂。
皇子皇孙们跪了三天,哭了三天。此时天黑,一个个都哭累了。胡乱吃些素食果腹,各自找个空地蜷缩着休息。
白惨惨的灵堂里,伺候的内侍少说也有二十多个。冯少君悄然进来,并不惹人注目。
太子跪在棺木前,杨公公在太子身边,一眼可见。
冯少君凑上前,压低声音:“义父。”
杨公公看了冯少君一眼,略一点头,到了角落里。冯少君飞快的将东宫里的动静说了一遍。
杨公公的眉头拧了起来:“咱家知道了!”
然后凑到太子身边,耳语几句。
太子心情晦暗,哪里顾得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美人。不过,此时此刻,天子丧事要紧,东宫不宜出什么乱子。
太子看杨公公一眼:“让太孙回东宫一趟。”
杨公公应一声,瞥了冯少君一眼,冲着太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冯少君心领神会,悄步去了朱昀身边。
朱昀哭了三天,跪了三天,头脑浑浑噩噩。听到脚步声,朱昀下意识地抬头,一张熟悉的清秀内侍脸孔映入眼帘。
“殿下,太子殿下吩咐奴才传话,”冯少君声音又低又快:“请殿下立刻回东宫一趟。”
回东宫?
朱昀迟钝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朱昀起身走了出去。
冯少君很自然地跟在朱昀左右。
身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下属,理当主动为上司当差分忧。东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得亲自去看一看。有什么意外,也能及时处理。
朱昀走了几步,才发现冯公公跟了过来,放慢脚步,转头看了一眼。
冯少君恭声低语:“奴才奉太子殿下之命,伺候太孙殿下回东宫。”
朱昀默默收回目光,加快脚步。
……
东宫。
袁敏端坐在椅子上,肚子已经不痛了,面色有些苍白,神色还算平静。
一个穿着浅绿色罗裙的年轻女子垂着头走了进来。
女子低着头,一时看不清面容。不过,一眼可见身形窈窕。
“奴婢蔓儿,见过太孙妃娘娘。”女子声音娇柔悦耳。
袁敏抿了抿唇:“起身说话。”
蔓儿没有起身,磕了三个头:“娘娘,奴婢自知身份卑贱,从没有和娘娘较劲争锋的念头。只求一个容身之处。”
“奴婢月事迟了半个多月,十之**是有孕了。奴婢心中惶恐,请娘娘下令宣召太医,赐奴婢一副药。”
袁敏嘴唇抿得更紧了一些:“你抬起头来。”
蔓儿惶惶抬头。
一张极美的脸孔映入眼帘。清澈的黑眸,闪着令人怜惜的惊惶不安。
这个美人,和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不娇不魅,眼神纯净,仿佛不谙世事的娇花。
怪不得朱昀会将她带回东宫。
这样的美人,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
蔓儿眼中闪出水光,身体因恐惧颤抖,声音微微哽咽:“娘娘,奴婢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奴婢贱命一条,只想苟活。奴婢不配做母亲。奴婢求娘娘成全。”
说完,再次重重磕头。
袁敏口中有些苦涩。
她应该憎恶眼前的女子。事实上,这一个多月来,每每想到蔓儿,她心中就如扎了一根刺。
真见到了蔓儿,她心里的憎恨忽然消散。她甚至无法生出厌恶来。
这个蔓儿,不过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任人摆布。
只那么一晚,就有了身孕。这能怪谁?
“你先起身。”袁敏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心中已有决定:“我这就让太医来给你诊脉。”
“如果你真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