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的嗓音还是一贯的轻和柔, 只是寥寥几句,却不不知含了几何跌当起伏。有很多事情别人可以听, 却没有资格置喙。就像福安的选择,姜毓不能评论她当年是对是错, 或许她违拗了祁衡,但看她与封晏的情意, 却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往事如烟, 既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总该都学着放下, 你与王爷到底是至亲。”
当年的事情再重, 也不必相逢如仇敌。她与姜易并非一母同胞,都从小知道嫡出之间该互相扶持,纵使有些龃龉也尽力化解,何况福安与祁衡同出一母。
福安的眼睫垂下, 唇边是化不开的苦涩, “人生是没有回头路的, 我不敢祈求皇兄的原谅, 只要皇兄好就好了。”
福安转过头来,看向姜毓的眼中有很淡的笑意, 是欣喜, 又类似于欣慰。
姜毓的眸光叫福安看得一缩,一种莫名的羞赧升上了脸颊。
“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福安垂眸行了一礼,“福安告辞。”
姜毓想留福安的, 已经快是到了晚膳的时候,论情论理都该留福安下来用膳,只是想到祁衡的态度,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那我便不虚留你了,待来日,我再上门与你品茶。”
福安点了点头,见姜毓跟着要送出来,道:“嫂嫂留步,天寒,小心自己的身子。”
姜毓下意识抬手抚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绷带,知道福安这是在提醒她,即便是在自己的府里,也难免隔墙有耳。
姜毓收了步子,看着福安道:“那我便不送了,慢走。”
外头的风很冷,阴雨的天上灰蒙蒙的一片,浓稠地好像化不开水墨,姜毓站在门边看着福安远去,那柔软纤弱的背影走在青石径上,寥落,却又坚韧。
……
天色暗沉,各处早早便上了灯,年前新挂的灯笼红彤彤地在风中轻轻摇荡。
“王爷呢?”姜毓进了院门,随口问守门的婆子。
婆子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在小书房呢。”
姜毓抬头望了往小书房窗中映出的灯火,默了默,没有让人跟着,抬步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灯火明亮,姜毓进了屋门头一转,便见祁衡在榻边坐着,榻上小几上摆了棋盘,正是之前他们没有下完的那盘棋。
姜毓静静走过去,在祁衡的对面坐下。祁衡的手中拿着一本棋谱看着,却不知到底有没有看进去。
“王爷。”姜毓轻轻喊了一声。
祁衡手中的棋谱一阖搁到一边,“你来了,咱们继续下。”
祁衡拈了颗棋子等着姜毓落子,可姜毓那里却久久没有动静。姜毓望着那棋坪上黑白交错的棋子,道:“王爷的棋艺高超,其实远在妾身妾身之上,又何必故意让着妾身,不管输赢,每一步都特别艰难些。”
身为世家贵女,姜毓琴棋书画没一样出挑的,可她也不傻,祁衡陪他下了好几盘棋,她难道还看不出来祁衡在故意让着她?
祁衡抬眼瞧了姜毓一眼,斜挑了唇角笑了笑,将指尖的棋子扔回棋篓,“你就是太聪明了些。”
“王爷谬赞,妾身可不敢当。”姜毓垂眸,若论聪明,她哪里比得上眼前的人。
“人生数十载,兄妹情谊难得,王爷与福安公主之间,还是要一直这般下去吗?”
姜毓问得很直接,拐弯抹角有时不如开门见山,那些歪歪绕绕都是对付别人的,对于祁衡,姜毓下意识不想费那些虚的功夫,可况福安这一事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事了,她既然无法装聋作哑下去,那迟早是要摊开来问的。
毕竟……他们是夫妻。
“她难道没有与你说吗?”祁衡的唇角勾起,带着一抹冰冷的嘲弄。
“公主说了一些陈年旧事,妾身也只听了一个囫囵。”姜毓的眼睫垂着,唇角弧度柔婉,“私以为并非是什么天堑深仇,这几回春秋过去,差不多也该看淡了。”
祁衡冷笑问道:“她与你说了什么?有没有敢与你说卫炔因她死在了边境?”
卫炔?姜毓微愣,想起了福安最后提及的有一人因她再没有从疆场上回来,那个人叫卫炔?
祁衡瞧着姜毓似怔愣转而好像又明白的样子,嗤了一声,道:“卫炔从小被林家收养,可他父母当年也是为了林家而死,是以从小与我一处习武。早年林家的死士还不够,为防朱氏加害,外祖不得不将卫炔安排在福安身边护卫,不知为她挡了多少危险。”
“福安幼时便说将来要嫁给卫炔,虽孩童戏言当不得真,可看他们青梅竹马情谊甚笃的样子,我们都默认了这门亲事,外祖为此一早让卫炔去了疆场历练挣军功,所有人费尽筹谋只为换一道福安婚嫁随心的旨意,最后终于得到了,她却变了卦,要嫁入安邑侯府。”
“安邑侯府……”祁衡的眸中结了冰霜,斜斜挑起的唇角几分讥诮,“呵。”
“他们成亲的那天边境有一小撮胡人作乱,只是很小的动乱甚至不必大将出手,可卫炔亲自去了……回来的人说,卫炔是为了捡一个平安符。”
“丫头,”祁衡转眸看着姜毓的眼睛,冷而深重,“在本王的心里那些事情,不比天堑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