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和暴雨仿佛席卷了整个世界。
夜深了, 路上的行人顶着快要散架的雨伞匆匆忙忙赶路, 街道边上一排排的商铺早已经关了门, 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光。
商铺对面是这里的街区公园,里面有一条长长的石板路,被两侧郁郁葱葱的树林所环绕着。
石板路中央的人行道两旁每隔几十米都会有一架长椅,天晴的时候, 夜晚纳凉的人总是喜欢三两个坐在这里一边仰望夜空一边唠嗑。
今天因为暴雨的关系, 小树林几乎没什么人, 风雨让枝叶随风肆意荡漾,一眼望去还有些阴森可怖。
隔壁马路上偶尔驶过的私家车的远光灯照射在这边密林的树叶上,雨水折射光影,一瞬间模模糊糊能够看清密林内空荡荡的模样。
就在这片幽静深处的一架长椅上,端琰静静地坐着。
他的头疼的厉害,对于一个沾惹一滴芒果汁都会全身不适的人来说, 今天那一大杯鲜榨的芒果汁, 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从嘴唇到口腔内部再到舌头乃至喉咙都失去了知觉, 神经仿佛被麻痹,吞咽变得极其困难, 呼吸也变得极为艰辛。
即使之后匆匆跑去药店买了抗过敏药, 缓解了呼吸系统几乎痉挛的急症情况,但早已被充分吸收的芒果汁此刻仿佛已经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密密麻麻如同荨麻疹一样的疹子悄无声息的在身上开放,所到之处瘙痒难耐,还会有些微微发痛, 这一切都疯狂的折磨着端琰的神经。
当然,让端琰失魂落魄的罪魁祸首并不只是芒果过敏带来的全身不适,更多的是他此时此刻极为挣扎的内心。
他大概知道徐子元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对方料定了自己肯定知道吕佳音身上的秘密和整个案件的部分真相,如果自己能为他们提供一个更劲爆的、更有利于上官泽的消息,那么他一定会说:“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帮助你的母亲。”
但是,母亲能够获得帮助的可能性,其实微乎其微。
母亲被抓,本身就是上官泽和许三埫谈拢后的最直白的表现。
也许对方从母亲被抓后找自己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谈判,而是利用自己如今的慌乱套出更多他们想要的东西,顺便可以将想要收拾掉的人一网打尽。
而自己的母亲,说不定本身就在这个名单之中。
毕竟,母亲说到底只是许三埫的一颗棋子。
利用之后给点小恩小惠,出事的时候立刻弃之作废。
许三埫是不会为了自己母亲这种小人物大动干戈的,碍事的话,丢了就行了。
端琰脸上的表情越发颓废。
他头一次发现,面对权力的时候,自己竟然会卑微到无计可施,所有的关系户在这一刻显得都是那么陌生和苍白无力。
一时之间,他竟然找不到任何办法来帮助自己的母亲。
端琰闭上双眼,任凭大雨泼洒在他的身上。
夏季的雨水总是狂暴而凶猛,水浪拍打在身上甚至有些微微发疼。
端琰垂下头,委顿无力地撑起脸颊,整个人的精神已经崩成了一条线,仿佛再有一丝一毫的刺激,下一秒就会绷断似的。
而怀中的手机从刚才就不断地响起,他沉默地看了两眼:全都是陈月洲和父亲打来的。
端琰缓缓伸手擦去手机屏幕上的水渍,呆滞地看着刺亮的屏幕发呆。
直到一条短信印入眼帘,看到发件人,端琰划开——
[想好怎么说了吗?想好了的话,明早我们就见一面吧。]
端琰将手机反扣在手心,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
这个不安静的夜里,像端琰一样沉默的人还有端溪。
身处小黑屋之中的她,透过狭窄的小天窗,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世界,脸上倒没有太多表情。
她似乎早就看到了未来,所以只是在安静地等待结果。
说到底,从决定踏入这场游戏的那一刻开始,世界上就没有了黑或者白,正义或者邪恶。
原始资本的积累向来都伴随着罪恶,这不过是一场不断更换队形的站队游戏,你亡我兴,你兴我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她很平静,仿佛没有一丁点害怕。
只是在想到自己的儿子时,视线才渐渐地远了起来——
那是无数年前的一个夏天,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她被父亲罚站,顶着炎炎烈日,手上攥着一份89分的数学试卷。
其实89分并不是个差劲的成绩,在班上能进前十,只可惜,她生在一个连89分都显得无能的家庭里。
文人家庭出身,家里老人是早一波留洋知识分子,从小亲戚们都住在一个家属院里,你家孩子考几分、我家孩子考几分、你家孩子拿了什么奖项、我家孩子得了什么奖金……都是家长们攀比炫耀和茶余饭后交谈的谈资。
父母那辈人基本都是多生子女,他们因为共同的血缘亲情而产生归属感互相惜悯,却也因为自幼点点滴滴不愉快的积累而产生埋怨和厌恶。
人不会认为外人的善意理所应当,所以外人对自己释放恶意的时候,虽然气愤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