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明回宫后没去流照阁,径自去了都察院。
言脩从公堂里迎出来,拱了拱手:“大?人,下官听城外出事了?”他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听蔡蒿死了。”
蔡蒿便是那名自尽的凤翔卫统领的名字。
柳朝明没答话,问:“钱月牵呢?”
言脩比了个揖:“钱大?人去大?理寺核查案宗了,待会儿回来。”
柳朝明眉头微微一蹙,往值事房走去,言脩跟在他身?旁续道:“蔡蒿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胡县令又自尽,沈苏二位大?人必定料到他是受大?人您之意,只怕会动用下头一切力量追查,只要?再查出一点线索,大?人您日后的处境就艰难了。”
柳朝明自书案前桌下,神色如常:“你去外头等着,钱月牵一回来,让他即刻来见本官。”
“是。”言脩看他自案头取了一卷卷宗,不敢打扰,退了出去。
如今柳朝明掌内阁,都察院的事大?都交给了赵衍钱三儿以及两位佥都御史,但该他过目核查的要?务案宗,从来不怠。
不多时?,外头响起叩门声,钱月牵与言脩推门而入:“大?人,您要?见我?”
柳朝明搁下笔,径自就问:“你今日除了去大?理寺,还去善后了?”
钱三儿道:“是,下官听闻胡县令的事被沈苏二人大?人发现,已?派人去将当初参与安南行商贩货的几人灭口。”
柳朝明又问:“派了谁去?”
“太?仆寺一名转马使,本来就需要?南来北往的走,大?人放心?。”
柳朝明沉吟一番:“派人将这转马使截住,杀了。”
“大?人,下官不解。”钱三儿道,“胡县令的事这样收场,沈苏必定举国盘查,他二人如今权势滔天,便是当年在安南行商的几个线人藏得再深,被沈苏找出来至多只需半年,一旦这案子被查出,就算与大?人无关,沈苏还有晋安帝势必会对大?人,十殿下与四殿下起杀心?。”
柳朝明道:“所以你该去问问朱弈珩,既要?做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手脚为何如此不利落,这样的活口怎么能留?”
钱三儿揖下身?去:“大?人莫怪
,胡县令几人当初都跟着十殿下出生入死,殿下他难免于心?不忍,以为已?安排得很妥当,谁知沈苏竟有这样的神通。”
柳朝明道:“罢了,现在问责毫无意义。”他看着钱月牵,“苏时?雨这个人心?细如发,城府极深,三日前她前脚离开胡府,后脚就派了凤翔卫前后把守府邸,不准任何人离开,你以为你此番派转马使去灭杀活口的事她不知道?她与沈青樾怕是一两日前就吩咐暗桩盯上?你了,你是打算让这转马使一路引着她找证人吗?”
钱三儿愣了一愣,夺门而出,过了片刻回来,对柳朝明深揖道:“多谢大?人提点,下官已?照大?人的意思,派人去截杀转马使了。”
言脩思虑着道:“可是我们如今动也不能,不动也不能,实在太?被动,不啻于坐以待毙。”他想了想,“诚如钱大?人所,陛下或沈苏二人知道那万万两纹银是作何用途,势必会对殿下与大?人下杀手。”
“他们现在就不会下杀手?”柳朝明道,“你以为沈青樾执意让四殿下回京是为什么?”
不提那一道“杀无赦”的密旨,也不提倘若朱南羡出征回来,能否容得下北境有一个势力庞大?,胸怀夺|权之心?的藩王,这些年厮杀下来,党羽立场之争的残酷历历在目,任谁踏上?了这条路都没有退路。哪怕柳朝明在此之前一直作壁上?观,直到两年多前朱昱深出征之际才表明立场,可在此之前,他因那三枚玉玦残片的盟约做出的事,足以让朱南羡对他杀伐不留情。
朱南羡登基之后的所作所为确实出乎了柳朝明的预料,他承认那个从来没被他看好过的十三殿下确实有了些帝王的模样,可朱南羡继位两月就出征了,他凭什么要?因为他仅两月的表现就改变他花了十年时?间斟酌选定的立场?他凭什么要?为任何人,任何原因改变他的立场?
他变了就会止干戈?他变了晋安帝就会信?朱家十三一路沥血走来,难道不会因为他的善变而觉得与虎谋皮,因此杀心?更重吗?
立场这种东西?,只要?选定最?好不要?改。当初的沈青樾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立场不坚定处处留后路最?后只
有死路一条,沈青樾也是运气太?好,因此才捡回了一条命。
而柳昀这个人,任何时?候任何处境,从不怀疑自己。
言脩问:“照大?人看,他们大?概何时?会动手?”
柳朝明沉吟,当年朱南羡出征,他二人之间虽未明,却暗自形成了以天下为先?的默契,彼此都暂停干戈,励精图治,如今战伐将休,沈青樾让执意已?患朱昱深回京,苏时?雨立案审查安南贩货案,明他们一派已?起杀心?。
既起了杀心?,找个理由再准备准备,“大?约月余时?日就会动手。”
此言出,钱月牵与言脩都愣了。
柳朝明抬手捏了捏眉心?:“要?想办法拖一拖,否则来不及应对。”
日光洒在案头,将浮在半空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