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葬事(2 / 3)

出生在一个殷实厚道的寻常人家。

父母对小女儿很是喜爱,她出生的时候,父亲兴奋出门走亲告友,路过小溪时,见朝霞下奔流不息欢快的小溪,给女儿定下了名字——朝溪。

也是取自一句宋朝的诗“朝看碧溪初腾日, 暮对青山淡抹云。”,希望女儿一生过得如此安稳顺遂,朝对溪,暮看云。 *

高朝溪还记得自己被选中,要被有司官员带走送上京城时,父母叩首跪谢天恩,哭着送她出门。

泪眼滂沱并不像送她出嫁,而像送她出殡。

“我会好好活着的。”

她如是安慰父母。

然而初初入宫,她就被各种规矩惊住了——

“在紫禁城内,甭管是妃嫔还是宫人,衣食住行,支领所有用物,都要禀明尚宫局,再由监官复核,若私相授受冒领财物,皆处以死。”

“妃嫔宫人私自与宫外传递文贴,不管是写贴的,还是传帖的、知情不报的——皆斩。”

“在宫内,烧香祈福是有定规的,若是私祭禳告,违宫规与领香知情者同死。”

……

彼时因水土不服,有秀女病了,然而宫规也是内眷不能唤大夫入内看诊,只能告诉宫人你的症状,然后让人给你拿药来吃。

十四岁的高朝溪难免又害怕又苦恼:在这宫里,好像真的很容易死掉。

她看向宫内葳蕤却整齐的花木,而活着的人又会被修剪成这样,一丝儿也不许旁逸斜出。

不,高朝溪想,她们甚至还不如花木,花木病了还有花匠直接来照看,她们却不能。

但她答应过爹娘,她会好好活着。

她学的很认真。

慢慢竟也适应了,甚至还有余力教一教旁人。

高朝溪原就是那种,哪怕身不由己,过的是像面团被压在模具里那般严丝合缝的日子,也会尽力让自己和别人过的好一点的性子。

她作为淑妃,又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出身,对后宫规矩了如指掌,会在规矩内寻些乐子。

譬如去岁,她便以‘后宫女子当学《女则》《女训》,效仿历朝贤女’的旧例为由,领来许多笔墨纸砚和颜料,请了素日与她性情相投的妃嫔,一起将贤女故事画成图,听上去冠冕堂皇,一点不坏规矩。

正为她的性情,在皇帝‘异常事件’后,年轻的嫔妃们,才会像一群惶恐小兽一样,聚集到她的宫里来问淑妃姐姐怎么办。

她没有法子。

*

“抹云。”高朝溪轻轻放下手中的小猫,对身边一直如同影子一样陪着自己的贴身宫女道:“我听太后说,为给陛下龙体安康祝祷,过两个月宫里会放一批宫女。”

“我会想法子求太后与皇后娘娘——你出去吧。”

宫女能离开皇宫的机会,也不常见:多是国有战事、天子有恙、或是京中有什么地震日食,才会为了‘天和’而放人。

抹云生的面容平平,脸上永远看到什么表情似的淡漠。

此刻语气也如表情般平静,却有着不容转圜的固执:“我会陪着娘娘。”

她跟淑妃不一样,她是拼命进宫的——父亲要把她嫁给有钱人家吃喝嫖赌,且得了杨梅疮的儿子,来换取丰厚聘礼弥补家里的亏空。

病重的母亲变卖了所有的头面,给舅舅磕头给她换了一个贿赂选官入京的机会。

那时还叫周二姐的她,是在上京路上遇到高朝溪的。

她取出糕饼分给饿肚子的自己。

入宫后,她容貌很寻常,没有被选为嫔妃,做了猫狗房的宫女。

后来被淑妃把她和猫一起带回了长春宫。

然后,原本叫‘周二姐’,进宫被叫做‘含翠’的姑娘改了名,成为了抹云。

“你想要换个名字?那我想想……”高朝溪很快笑道:“那从我名字的诗句里给你起一个如何?”

朝看碧溪初腾日, 暮对青山淡抹云。

抹云。

她们的名字在同一句话里,那么,以后生死都在一处。

从前那个死地,母亲拼命把她送出来,她也拼命逃了。好容易到了这里,过了几年清净日子。

她已经习惯了宫女生活,她不愿出去,母亲必然已经病逝了,父亲……那不是她亲人。

如果这次注定要死,不管是几十年后,十年后,甚至十天后。

无论这次死期在何时……抹云想:她都不逃了,娘娘若被逼着殉葬,她就陪娘娘一起。

**

五月初一。

天未明。

姜离对着镜子,像个衣架一样动也不必动,由宫人前后忙碌服侍换好了帝服。

她难得发自内心露出了一点笑意。

自然,她不喜欢当昏君,不喜欢呆在这陌生的封建王朝。

但既然来了,她就无比庆幸身上穿的的龙袍。

因在这诸般道理讲不通的皇权时代,她是皇权本身。

兴安小心递上内阁送来的奏疏:其实这是陛下昨晚就该看的,但陛下说,今早要早起所以要早睡,就放一边去了。

奏疏上写的是今日各部要呈奏的要事——说是上朝议事,但朝臣们基本不会突如其来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