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
“更何况,那可是我的阿雪,就算你真的装得很好,我也会认出他的。”
末了,天衢又痴痴说道。
“……我总是会认出他的。我不会再弄错了。”
说话间,他的影子之中倏然窜出了无数蠕动的黑影,那些细长的蛇影准确无误地循着人类肉眼根本无从察觉的猖神触丝朝着黑暗深处窜了过去。
“砰——”
“砰——”
“砰——”
……随着那遮天蔽日,几乎要将夜色都彻底吞没的蛇影舞动,无数青州傀自梁下屋檐砰然摔落在地,化为满地疏松老旧的木屑。灰白的头骨,腐朽的碎骨自从迸裂的木傀儡体内散落而出,空气中顿时腾起此起彼伏无数难以言喻的凄楚鬼哭。
下一秒,疯狂舞动的蛇影们呼啸着自远处挟裹着一具人形回到了天衢面前。
那是一个带着面具的中年男子,身形寻常,气息也十分普通。
他似乎是那种会出现在小村村头教人识字念书的落魄书生,又像是哪座城外靠润笔为生的酸腐秀才,他平平无奇,若是隐于人群,便如同一滴水落入池塘里一般,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只不过此刻,他却很好让人认出来,因为他脸上戴着一个十分古怪可笑的喜福神面具。
天衢抬起了手,细长的手指微微张开,恰到好处地在蛇影缩回暗影的那一瞬间,稳稳地掐住了那个人的脖子。
“嘻,仙君好生厉害。”
那男人落入天衢手中,却不见一丝慌乱,依旧如同先前那般用一种古怪的腔调同天衢说话。
而与此同时,天衢猛地皱起了眉头——那个男人说话时,脖颈处竟然没有丝毫震动。
神念一动,一道黑影倏然从一旁掠向那个男人。
喜福神的面具落地,露出了面具之后惟妙惟肖木雕的人脸。
“仙君果然厉害,是在下不自量力啦。不过在下在别处还有要事要办,今晚,就还是先行告退得好——”
木偶下巴开合,冲着天衢说道。
只不过它的话还没说完,整具傀儡便在天衢的指尖化为了扑簌落下的木粉。
因为用力过度,这具属于人类的躯体指尖倏然渗出了殷红血珠,天衢却并不在意。
“阿雪……”
他神经质地舔去了自己指尖鲜血,轻声低喃着。
忽然间,他转过头,直直看向了夜色深处。
“阿雪!”
然后,他腾然起身,飞快地朝着那边掠去。
……
……
……
时间来到稍早时分。
季雪庭站在山神庙后堂之中,在无数傀儡的包围之下,任由自己的皇兄戾太子一步一步走近自己。
两人身形相依,在暗淡的烛光之下几乎要彼此相拥在一起,好一派久别重逢的亲密景象。
“皇兄……真的好久不见。”
季雪庭冲着面前的男人轻轻笑道。
“我之前倒是想过要帮你报仇,但后来我自己死得也很惨,就没来得及。”
他说道。
“皇兄,你会怪我吗?”
戾太子凝视着季雪庭,叹了一口气。
“我早就告诉过你,晏归真此人薄情寡义,狼子野心,不是一个好人。可你啊……你偏偏就不肯听。你以前明明那么听话,为什么就只在最重要的这件事情上犯傻呢?”
季雪庭凝神听着自己哥哥的话语,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啊,是啊,三千年前,那个男人也总是这般对他说话的。
宣朝的皇太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心思缜密,行事狠辣,是最最适合坐上皇位的那种人,可就是这样的太子哥哥,在对待他时候,总是无可奈何,便是有三分管教,中间也要夹着十分的纵容。
然而,他最后还是为了晏慈,跟这样的哥哥彻底决裂了。
“哥,我错了。”
季雪庭任由戾太子抚着自己的脸,他仰着头,冲着对方轻声说道。
“我当初应该听你的话的。”
说话间,白衣仙君澄澈的双眸中宛若隐约有些许湿润的水意。
“你知道错了,那便很好——”
“是啊,你说的话其实都很对。就好像当初你跟我说,若是你死了……”季雪庭忽然打断了戾太子的话头,他凝望着戾太子,柔声细语道。
“你说,若是你死了,我在世上就再无血亲可以相护扶持。”
“阿雪——“
“后来我就发现,你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果然就再也没有那个护着我的哥哥了。”
季雪庭反手握住了戾太子的手臂,咔嚓一声,便将对方的关节卸下,薄薄的皮肉之下,露出了复杂的机关与轴承。
“虽然早就猜到,我在戏台旁泄露出自己的眷恋情丝,便会有人想着以此动摇我的心神,我还是没想到,你们竟然会把他做得如此惟妙惟肖。”
说话间,季雪庭脸上所有的震惊,怀念,连带着伤感,都在一瞬间褪去了。
他轻声低语,眼底只余一片冰冷的默然。
“只不过,我的皇兄已经死了很久了,还是让他安息得好。”